秋良夜的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,尽管她已脱下护士服三个月了。北京深秋的寒风钻进她单薄的外套,她拉高了衣领,站在社区核酸检测点的队伍末尾,等待交接班。
凌晨一点的北京,没有了白日的喧嚣,只剩下风声和她自己的呼吸声。这让她想起在急诊科的那些夜晚,同样的寂静,却暗涌着生与死的较量。
“秋姐,你来啦!”志愿者小赵从临时帐篷里探出头,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,“刚才来了个大妈,非说棉签捅得太深,要教我怎么做核酸,笑死我了。”
秋良夜微微扬起嘴角,这是她一天中少有的表情变化。她换上防护服,动作熟练得仿佛从未离开过医疗行业。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总是带着倦意却依然明亮的眼睛。
很少有人知道,这个在社区做核酸的普通女孩,曾经是三甲医院急诊科最被看好的年轻护士。
四年前,秋良夜拖着半旧的行李箱从江苏农村来到北京。那是她第一次走出县城,火车窗外逐渐更替的风景像是她人生的隐喻——从灰扑扑的平房到高耸入云的楼宇。她口袋里揣着护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还有母亲偷偷塞给她的五百块钱。
“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,”父亲喝着酒说,“早点嫁人才是正经。”
母亲什么也没说,只是在她上车前,往她包里多塞了几个煮鸡蛋。那是秋良夜对家乡最后的记忆——鸡蛋温热的感觉和母亲欲言又止的眼神。
在医院急诊科的日子,秋良夜学会了在混乱中保持冷静,在绝望中寻找希望。她见过生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消逝,也见证过奇迹的发生。那些深夜值班的时刻,当她独自巡视病房,听着各种仪器规律的滴答声,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。
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。
救护车送来了一位突发心梗的老人。秋良夜和医生们全力抢救了两个小时,终于将老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。转入ICU后,按照规程,她需要通知家属。那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五十分。
她拨通了病历上登记的联系电话。
“您好,我是市一院急诊科的护士,关于患者刘建军——”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愠怒的声音:“你知道现在几点吗?”
“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,您家人刚刚经历了紧急抢救,现在需要——”
话没说完,对方打断了她:“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?非得大半夜吵人睡觉?”电话被挂断了。
秋良夜握着话筒,愣了半晌。急诊科的工作从来不分昼夜,生命危急的时刻更不会挑选合适的时间。她摇摇头,继续投入工作,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。
第二天早晨交班时,护士长叫住了她:“秋护士,院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。”
她走进办公室,看见院长沉着脸坐在桌前。那天上午,院长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:
“做事没头脑!不为家属考虑!你知道你昨晚打电话的是谁吗?是我表哥!我八十岁的老母亲也被电话吵醒了!急诊科就能不分时间打扰人休息吗?”
秋良夜试图解释:“院长,患者刚刚经历心脏骤停,按照规程我们需要及时通知家属——”
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!你就不能动动脑子?等到早上再打能怎么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