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都说,我是顾钧豢养在后院里,一只折了翅断了念想的雀儿。
靠他一口饭,活一条命。
顾钧也这么觉得。
他灭我谢氏满门,将我从断头台上“救”下,锁在这方寸之地。
他以为,他留着我的脑子,就能为他谋一个万世江山。
他每天来看我,带着胜利者的怜悯,喂我饭,给我穿衣,逼我为他写下一条条毒计。
他不知道。
我喂给外头密探的每一句情报,都藏在食盘的摆放里。
我递给他的每一条“妙计”,都是通往地狱的捷径。
他亲手为自己搭建的通天高楼,用的每一块砖,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墓碑。
这盘棋,从我家一百三十口人头落地那天开始。
如今,该收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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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钧的手指,今天又碰了我的脸。
带着一股子冷香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他刚从外面回来,官袍还没换。上面的四爪蟒纹,金线扎得晃眼。
他说:“知鸢,今日的菜色可还喜欢?”
我没抬头,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,送进嘴里。肉很嫩,刺挑得很干净。
他笑了。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,带着那种他独有的,自以为是的温存。
“喜欢就好。你太瘦了。”
他的手指顺着我的下巴滑到脖颈。那里皮肤很薄,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茧。那是常年握笔和握剑留下的痕迹。
我曾经很喜欢那双手。
现在,我只想把它剁了。
我咽下鱼肉,继续吃饭。一言不发。
他喜欢我这样。安静,顺从,像个坏掉的玩偶,随便他怎么摆弄。他以为谢家的血流干了,我的骨头也就软了。
他不知道,我的骨头,每一寸都泡在毒里,淬在火里,早就成了刀。
吃完饭,侍女端上茶水。我漱了口,用帕子擦了擦嘴角。整个过程,顾钧就坐在我对面,看着。那种眼神,像是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,又像是在欣赏一头被拔了牙的野兽。
他喜欢这种掌控感。
“今日朝堂上,裴家那个老匹夫又弹劾我了。”他慢悠悠地开口,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我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他。
这是我们的惯例。他享受完掌控我的快感,就要开始利用我的脑子。
“他说我结党营私,意图不轨。”顾钧端起茶杯,吹了吹上面的热气,“圣上虽然没说什么,但脸色不大好看。”
我看着他,不说话。
“知鸢,你说,我该怎么回敬他?”他问。
我从侍女手里拿过一方干净的锦帕,开始擦拭桌上的水渍。动作很慢,很仔细。
“裴家势大,门生故旧遍布朝野。硬碰,不行。”我的声音很轻,像一片羽毛,带着一股子久病未愈的虚弱。这是我装出来的。
顾钧点点头,示意我继续。
“裴家最重清名。”我慢慢地说,“御史裴松,两袖清风,是士林表率。户部侍郎裴延,掌管钱粮,从未有贪墨之名。”
“所以,不好下手。”顾鈞接话。
“不。”我停下手中的动作,抬头看他,扯出一个极淡的笑,“越是爱惜羽毛的鸟,身上掉一根毛,才越显眼。”
顾钧的眼睛亮了。
“怎么说?”
“裴家在江南有几处祭田,由旁支族人看管。那些人,未必有主支这么干净。”我声音压得更低,“查税。一查一个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