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脚步声响起,不疾不徐,敲打在寂静里,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颤。

宋秋娥走了进来,曳地的斜边长摆裙扫过光洁的地面,无声无息。她停在他面前,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。她没低头,目光似乎落在殿外虚无的云海上,声音平直,没什么情绪。

“没死成,算你命大。”

林托月艰难地抬眼看她。逆着光,她周身仿佛镀着一层冷硬的边,额间金莲暗沉,看不真切神情。

“为何……带我回来?”他声音嘶哑,耗尽力气才挤出这句话。取魂,或是折磨,总该有个缘由。

宋秋娥终于垂下视线,落在他身上,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甚满意的物品。“月神的魂丝在你体内养了这些年,倒是与你那半死不活的身子骨长在了一处。硬抽出来,怕是碎的比有用的多。”她唇角极细微地勾了一下,近似嘲讽,“麻烦。”

她略弯下腰,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到他额前。林托月猛地一颤,那触碰短暂得像是错觉,随即一股更沉的力量压入他的灵台,加固了之前的禁制,将他残存的力量锁得死牢。

“既然死不了,就老实待着。”她直起身,“毋序殿不缺你一口喘气的工夫。”

说完,她不再看他,转身离去。裙摆划过一道绝绝的弧线,铃声轻响,渐行渐远。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,将最后一点天光也隔绝在外,唯有殿顶镶嵌的几颗明珠洒下幽冷的光辉,照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。

自此,林托月便被囚于这方偏殿。

宋秋娥说到做到,毋序殿果真无人照料他。一日或许有一餐,是些冷硬的灵果或寡淡的琼浆,不知是何人放在门口,有时甚至忘了。他的伤好得极慢,禁制锁住了力量,也拖垮了本就孱弱的身体。偏殿空旷寒冷,他常常在半夜被冻醒,听着殿外永恒的风声,咳得撕心裂肺。

偶尔,宋秋娥会来。

有时是查看禁制,指尖带着属于佑灵圣女的力量,冰冷又霸道地探入他经脉,引得他阵阵战栗。有时她只是远远站在殿门边,看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,或是因寒冷而瑟瑟发抖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目光扫过,如同巡视领地时瞥见一块碍眼的石头,衡量着是否要踢开。

林托月对她,惧畏交加,却又在长日的孤寂和虚弱中,生出一种荒谬的依赖。她是这死寂之中,唯一会出现的活物,哪怕带来的是痛苦和寒冷。恨意与这种扭曲的期盼交织,折磨得他几乎发疯。

殿外,关于佑灵族圣女掳走仙界皇子、囚于深殿的流言,早已沸反盈天。添油加醋之下,衍生出无数香艳或残酷的版本。

宋秋娥某日听麾下族人低语禀报外界传闻,右眉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。

她未发一言,转身便下了九重天,直入东海。

不过半日,她又回来了,手里拎着一个瑟瑟发抖、泪眼朦胧的美丽人鱼,径直将人扔进了殿外那方终年云雾缭绕的太虚池。

接下来三日,毋序殿外时常响起宋秋娥没什么起伏的声音,不高,却字字清晰,冰冷地灌入那东海人鱼的耳中。从剥鳞抽筋到神魂煅烧,将世间已知未知的酷刑细细描述了一遍,逻辑清晰,细节可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