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，将那张攥得滚烫的电子卡，连同内袋里那把沉甸甸的、冰冷的金属，一起，深深地按进胸口最深处。仿佛要将这滔天的罪证与即将喷发的毁灭之火，一同熔铸进自己的骨头里。
他转身，一步步走出阴暗的后巷。外面强烈的阳光瞬间刺得他眯起了眼。他没有抬手遮挡，只是微微低着头，朝着城市边缘、他那个仅能容身的廉价胶囊公寓的方向走去。脚步很沉，每一步都像拖着无形的镣铐，在喧嚣的街道上留下沉默而固执的印记。路旁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，那个虚拟偶像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，声音甜腻：
“时间就是生命，请珍惜您的每一分每一秒……”
冰冷的电子音灌入耳中，陈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他像一块投入激流却沉默顽固的礁石，将那些虚假的喧嚣和刺眼的光芒，统统隔绝在自身之外。他的世界，只剩下胸膛里那把淬火的凶器和那张滚烫的凭证卡，以及脑海中不断回闪的名单——林振岳、苏婉清……铂金海岸A区001号。
回到那个狭小到只能勉强转身的胶囊公寓，铁门在身后“哐当”一声合拢，将外界彻底隔绝。浑浊的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。陈默没有开灯。他径直走到唯一一张充当桌子的金属板前，上面散乱地堆着萌萌这些年画的画。
他小心翼翼地挪开那些用废旧包装纸画的、色彩稚嫩却充满生机的画——画上有太阳，有小花，有长着翅膀的兔子，还有大手牵着小手的一家三口。他挪得很慢，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颤，仿佛怕惊扰了画纸上凝固的、脆弱的幸福时光。
腾出的金属板表面，残留着经年累月的油渍和划痕。陈默从贴胸的口袋里，掏出那把沉甸甸的“捍卫者”。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泽。他动作异常稳定，拉开弹巢，里面六颗黄澄澄的、散发着致命气息的.45口径子弹静静地躺在里面，饱满而沉重。他从裤袋里摸索出一个同样油亮的牛皮小袋，倒出三颗备用弹。一共九颗。
九颗子弹。九个名字。
他的目光，再次聚焦在空气里——那里仿佛还悬浮着那张已然消失，却已深深烙入他灵魂深处的名单。
他拿起一颗子弹，黄铜弹壳在指腹下冰凉坚硬。他用指尖，在那光滑冰冷的金属表面，极其缓慢地、一笔一划地刻下一个名字的第一个字母。
“L”。林振岳。
指尖用力，坚硬的黄铜表面被划开一道浅痕，发出轻微却刺耳的“刮擦”声。细碎的金属粉末簌簌落下。
“S”。苏婉清。
“Z”。赵天鸿。
“S”。沈曼妮。
“W”。王耀宗。
四颗子弹刻下了名字首字母。剩余五颗子弹，光洁冰冷，等待着剩下的、尚未显露名字的窃取者。他刻得很慢，每一次落指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和投入全身心的恨意。金属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如同细碎的、属于他生命的骨灰，无声无息地堆积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。
刻完最后一个字母“W”，他停下动作。狭小的空间里，只剩下他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，在四壁间回荡，沉重得像拉动的风箱。他拿起刻着“L”的那颗子弹，举到眼前，对着胶囊公寓那扇狭小的、布满污垢的窗户透进来的、城市夜晚浑浊透进来的、城市夜晚浑浊的光线。黄铜的弹壳上，那个粗糙的“L”字母，边缘带着他指甲划过的毛刺，在微弱的光线下，却仿佛在燃烧，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、地狱般的红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