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阿弃赤着脚,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,随着乐声起舞。每一个旋转,每一次舒臂,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剧痛。她咬紧牙关,舌尖尝到血腥味,脸上却挂着完美无缺的、属于云裳的娇媚笑容。

主位上,沈砺小心翼翼地揽着刚刚苏醒、脸色还苍白的云裳。云裳依偎在他怀里,轻声赞叹:“跳得真好,果然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呢。”

沈砺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云裳身上,闻言才吝啬地朝舞池中央瞥去一眼,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
阿弃一个趔趄,几乎摔倒,强行稳住身形,舞步未乱,痛得眼前阵阵发黑。

一曲终了,满堂虚伪的喝彩声。

云裳却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,纤指捂住心口,弱不禁风地靠在沈砺肩头:“砺哥哥,只是…看着我的脸,跳得这样好,却穿着如此单薄地取悦于人,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…”

沈砺脸色骤然一沉,所有因云裳苏醒而起的短暂温和顷刻消散。他看向场中刚刚停下的阿弃,眼神锐利如刀。

“还杵在那里做什么?碍眼。”他挥挥手,像驱赶一只苍蝇,“滚下去。”

阿弃停下动作,胸腔剧烈起伏,喘着气。她看着那对相依的璧人,缓缓垂下眼睛,掩去所有情绪,依言默默退下,将那满堂繁华和窃窃私语甩在身后。

回到冷院,她还没来得及换下那身刺目的纱衣,沈砺便去而复返。

他身后跟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嬷嬷,嬷嬷手中的托盘上,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,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、刺鼻的苦涩气味。

阿弃的心猛地一沉,某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。

沈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,平静地宣布了他的判决:“云裳不喜你的存在。这碗绝子汤,喝了它。日后,我会给你另寻一处安身之所,保你衣食无忧,算是念在你这五年…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。”

“绝子汤…”阿弃轻轻重复这三个字,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们的分量。她抬头,看向沈砺,目光静得出奇,“将军,这是你的意思,还是云裳小姐的意思?”

“有区别么?”沈砺不耐地蹙眉,“你的血脉,卑贱污浊,本就不该留存于世。日后云裳会有我的子嗣,那才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你的存在,只会是污点。”
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冰锥,狠狠凿开她早已冰封的心湖。

卑贱。污浊。污点。

原来她五年的付出,五年的痛楚,在他眼里,竟是如此不堪。

阿弃忽然笑了起来,越笑越大声,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,身子不住地颤抖。

沈砺被她笑得莫名烦躁: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我笑…”阿弃止住笑,抹去眼角的泪,一步步走到他面前。她端起那碗浓黑的药汁,碗沿滚烫,似是刚离火不久。她低头看着碗中自己扭曲的倒影,轻声道,“我笑我自己…竟真的期盼过…”

后面的话,她没说下去。

她只是抬起头,朝着沈砺,绽开一个极致绚烂却也极致破碎的笑容。然后,在他冰冷的注视下,仰头,将那一碗苦涩至极的汤药,一滴不剩,饮得干干净净。

滚烫的药汁灼烧过喉咙,落入胃腹,像点燃了一把火,所过之处,带来一阵毁灭性的、空洞的绞痛。

她将空碗放回托盘,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