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“如将军所愿。”她声音平静无波。

沈砺看着空碗,又看看她异常平静的脸,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安,快得抓不住。他拧眉,最终只冷硬道:“识相就好。”便转身大步离去,袍角拂过门槛,再无留恋。

嬷嬷也沉默着退下。

房门未关,风雪呼呼地灌进来。

阿弃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腹中的绞痛越来越剧烈,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彻底碾碎、剥离,留下一个冰冷的、永无止境的空洞。那股灼热之后,是弥漫开来的、彻骨的寒。

她慢慢地走到梳妆台前——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梳妆台,只是一张破旧的木凳,上面放着一面模糊的铜镜。

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、却依稀可见昔日清丽轮廓的脸。她抬手,轻轻抚摸过眼角那颗与云裳一模一样的、却被沈砺说过“东施效颦”的小痣。

然后,她拿起桌上那盏昏暗的、用来照明的油灯。

铜镜旁,散落着几张她这些年偷偷写下的药方和脉案,记录着她每一次试毒后的反应,记录着她身体如何一点点被摧毁。最初,她是想寻出解毒续命的法子,后来,大抵只是不甘心自己这五年活得像个无声的鬼。

油灯倾覆。

火舌猛地舔舐上那些单薄的纸张,瞬间熊熊燃起,贪婪地蔓延上垂落的纱帐,吞噬了冰冷的桌椅,将她刚刚换下的、那件属于云裳的旧衣也卷入烈焰。

冲天的火光中,阿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她五年、耗尽了她所有的院落,看了一眼窗外沈砺主院的方向。

眼神里,再无波澜,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烬。

火势越来越大,映红了她毫无血色的脸,热浪灼人。

她却笑了起来,无声地,走向火焰最盛处。

将军府西北角的天空,被不寻常的火光映红了一片。

“走水了!走水了!冷院那边走水了!”家仆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夜的宁静。

沈砺正亲自喂云裳喝安神汤,闻声手猛地一颤,汤碗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
冷院…

他心里蓦地一空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,某种尖锐的不安瞬间攫住他。

“砺哥哥?”云裳被他突如其来的失态吓了一跳,怯生生地唤他。

沈砺却恍若未闻,猛地起身,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门外,朝着那火光冲天的方向疾奔而去。

寒风刮过他骤然失血的脸颊,他却觉得心头那股没由来的恐慌比这风更刺骨。

不可能…那个女人…一个低贱的药人…

等他赶到时,整个院落已经彻底被烈焰吞噬,热浪逼得人无法靠近。梁柱倒塌的声音不绝于耳,火光冲天,将黑夜烧出一个窟窿。

下人们乱作一团,提水救火,却是杯水车薪。

“她呢?!”沈砺一把抓过一个满脸烟灰的侍卫,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与惊惶,“里面的人呢?!”

侍卫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魂不附体,结结巴巴道:“将、将军…火势太大,根本、根本进不去…没、没看见人出来…”

沈砺死死盯着那一片火海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窒息般的疼。

忽然,一个婆子连滚爬爬地扑过来,手里捧着一件被烧得残破不堪、却依稀能辨认出是绯色纱衣的布料,还有一支烧得变形的素银簪子——那是她常用来绾发的,极其廉价,甚至不如云裳身边大丫鬟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