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远山镇的黄昏
远山镇坐落在黑风山脉的褶皱里，像被世界遗忘的一块补丁。夕阳的余晖勉强越过险峻的山脊，为这个边陲小镇涂上一层倦怠的金色。
镇东头的威远镖局门前，两个身影正费力地将一块褪色的牌匾重新挂上门楣。年轻些的阿明踮着脚尖，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石叔，往左一点……不对，再往右些……”
刘老石站在梯子上，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。他沉默地调整着牌匾的位置，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木质匾额上摩挲着，仿佛在抚摸一段即将逝去的记忆。
“好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，像是久未上油的齿轮相互摩擦。
牌匾终于挂正了，“威远镖局”四个大字依稀可辨，却掩不住岁月的蚀刻。阿明从下面望上去，忽然觉得这块陪伴他长大的匾额，从未像此刻这般苍老。
“总算修好了。”阿明拍拍手上的灰，试图让语气轻快些，“前天那场风可真大，直接把匾额刮了下来，把周掌柜家门口的瓦罐都砸碎了好几个。”
刘老石没有接话，只是默默地从梯子上下来，仰头凝视着那块匾额。他知道，砸碎周掌柜瓦罐的不是风，而是固定匾额的钉子早已腐朽。就像这座镖局，外表尚且完整，内里却已被时间蛀空。
“石叔，总镖头他...”阿明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。
刘老石终于收回目光，转向少年：“去准备晚饭吧。我去灵堂再看看。”
阿明点点头，看着刘老石佝偻着背走进院内。少年的眼里藏着忧虑，他知道镖局的情况很糟，总镖头一走，讨债的人来得更勤了。昨天王屠户来要肉钱时的话说得很难听，说什么“死人的账不能赖”，气得刘老石差点和他动起手来。
灵堂设在镖局的厅堂内，简单的陈设，香烟缭绕。总镖头李威远的牌位静静地立在案上，后面是一口薄棺，明日就要下葬。
刘老石点上三炷香，插在香炉里，后退三步，深深地鞠了三个躬。
“总镖头，我对不住你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，“镖局怕是……守不住了。”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三十年前，他也是个怀揣江湖梦的少年，背着一把粗铁刀就敢闯荡天下。后来才知道，江湖不是话本里的快意恩仇，而是血雨腥风和人情冷暖。他刘老石天赋有限，混了半辈子也不过是个三流都勉强的武夫，是李威远收留了他，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。
“老石啊，咱们小镖局有小镖局的活法。”李威远总爱这么说，“大镖局走州过省，咱们就走好远山镇这一亩三分地。守信二字，比武功高低重要得多。”
如今，说这话的人已经躺在棺材里了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刘老石迅速抹了把脸，恢复了一贯的沉默表情。
“石叔，”阿明探头进来，“周掌柜来了，说要见您。”
刘老石点点头，最后看了一眼总镖头的牌位，转身走出灵堂。
周掌柜在院子里踱步，见刘老石出来，连忙上前拱手：“老石哥，节哀顺变。”
刘老石还礼，没有说话。他知道周掌柜不是专程来吊唁的。
果然，寒暄几句后，周掌柜切入正题：“老石哥，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来打扰，但我确实有件急事。”他压低声音，“我有一件家传的旧物，需得尽快送到邻镇白马屯我姐夫家。不是什么值钱东西，就是个铁匣子，但……是我祖上的一点心意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