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以你蜀国宗庙起誓,护她一世无忧,你的母亲便能进食。”
“对你部族图腾立誓,永不犯她故国南疆,我便为你除蛊。”
“向你天皇神道教发誓,若她有所需,倾国相助,你的噩梦自除。”
他们看着我,眼神从震惊、荒谬,转为深深的探究与震撼。他们位高权重,杀伐决断,却从未见过有人以通天医术,只换一个虚无缥缈、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安诺言。
一根根银针落下,一盏盏枯灯复明。一枚枚私人玉玺盖印,一件件信物交割。他们带着痊愈的身体和满腹的不可思议离去,将“蝴蝶神医”的疯名与圣名传遍天下,也将“南苏婉儿”这个名字,牢牢刻进权谋的最深处。
我的木箱里,不再只有干枯的药草和光尘。多了北狄狼王的獠牙印玺,西蜀皇室的凤纹玉珏,南诏巫王的青铜鬼面,东瀛剑主的菊一文字短刀……它们沉甸甸的,压着箱底。
我依旧疯着。依旧会大雨天跑出去收集无根水,因为夫人说泡茶最甜;依旧会对着新开的芍药傻笑半晌,说夫人簪上定好看;依旧在深夜对着油灯,看夫人翅翼投在墙上的变幻光影,一看就是一夜。
只是有时,我会突然安静下来,望向南方。目光似乎能穿透千山万水。
“夫人,今日南风暖,你那里……应该蔷薇都开透了吧?”我低声呢喃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,勾勒一个模糊的轮廓。
夫人停在我指尖,微微发烫。
消息传来那日,天空是浑浊的橘红色,像被泼了一盆陈年的血。乌鸦在枯枝上叫得凄厉。
一名满身血污、甲裂刃卷的士兵跌撞进我的小院,喉咙里含着血沫:“先生!梁国……梁军破关了!沧澜江天险失了!都城……都城被围了!他们扬言……扬言要屠城……要捉拿苏、苏姑娘……”
他后面的话,被风吹散,或被我自己血管里骤然轰鸣的声音淹没。
我手中正在挑选的一颗百年老参,跌落在地,发出沉闷一响。
世界的声音陡然褪去。色彩剥离。只剩下那士兵不断开合的、染血的嘴唇,和他眼中巨大的惊恐。
夫人。
我缓缓站直身体。
那些平日流转在我周身、纷乱无序的碎片——声音、光线、气味——刹那间沉寂、归位、凝固。我脸上的茫然、温软、痴态,像退潮般迅速消散,露出底下冰冷、坚硬、从未示人的礁石。
我没有说话。没有惊呼。没有质问。
我只是转过身,走进屋内。
打开那个木箱。忽略那些象征着天下权柄的信物,径直探向最底层。那里,安静地躺着一个褪色的锦囊。
倒出。一根针。
通体乌黑,唯有针尖一点雪亮,长七寸,比寻常银针更细,更韧,透着一股幽古的寒气。
这是我的师传针。活人无数,亦能……杀生。
我将针缓缓插入发髻,一丝不苟。
然后,我走了出去。没有看那报信的士兵,没有理会闻声而来、面露惊疑的邻人。一步,一步,朝着南方走去。
脚步很稳,很沉。不再摇晃,不再虚浮。每一步,都像钉入大地的铆钉。
我的眼睛看着前方,看着那片被血色夕阳染红的天际。目光锐利如我发间的针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