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“退开些,”我声音平静,“光太杂,我看不清。”

众人愕然。帝王死死盯着我,终是一挥手。

人潮退去。殿内暗了下来。

我走到榻前,从怀中掏出那卷粗布针囊。展开,长短银针寒光凛冽。我捻起最长的一根,以酒火燎过。那一刻,周遭所有嘈杂、恐惧、威压尽数褪去。世界只剩下我,我的针,榻上病患,还有夫人洒落在我手背上那点温凉的、只有我能感知的微光。

凝神,吸气。腕沉,针落。

无声无息,长针没入心口要穴。

太子身躯猛地一颤!

殿角传来压抑惊呼。帝王骤然上前。

我充耳不闻,指尖疾拂,或捻或弹,九浅一深,引动气机。汗珠自我额角滑落,砸在金砖上,悄无声息。夫人的微光流转于我指间,如丝如缕,导引着那霸道的针劲,护住娃娃脆弱的心脉。

时间凝固。忽地,太子喉头咕噜作响,猛地侧头,“哇”地吐出一大口黑紫淤血!

腥臭弥漫。

眼皮颤动,那双童真的眼缓缓睁开,迷茫地眨动着。

收针。拭汗。一气呵成。

满殿死寂。继而,是那些太医们仓惶又震惊的跪拜声,额头磕在冷硬的金砖上,砰砰作响。“神医!真乃神人也!”

帝王扑到榻前,紧握太子之手,狂喜与后怕在他脸上交织。再转身看我时,眼神已截然不同。

“你要何赏赐?”声音干涩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诺。

我弯腰,小心地将地上那根沾血的银针擦拭干净,收好。这才抬头,眼神穿过他,望向重新飞回我肩头、光华微弱的夫人。

“她累了,”我喃喃,旋即看向帝王,极其认真地说,“陛下能否发誓?”

“发誓?”

“嗯,”我重重点头,脸上是一种纯粹的、不掺任何杂质的恳切,“发誓永远护着她平安,不许任何人、任何事伤她分毫。她在南边,姓苏,叫婉儿。”我顿了顿,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场好梦,“我的蝴蝶夫人。”

帝王怔住,朝臣怔住,连那些磕头的太医也怔住。他们看着我这双清澈得近乎异常的眼睛,那里面盛着的,是一个疯子才有的、倾尽天下的郑重。

沉寂良久,帝王缓缓颔首,一字一句:“朕,以天子之名,立誓。护南苏婉儿,一世周全。违此誓,山河共弃。”

我笑了。真心实意地笑了。转身,晃晃悠悠向外走,对着肩头轻语:“夫人,听见了吗?好了,咱们回家。”

自那日后,我的小院再无宁日。

车马辚辚,冠盖云集。求诊的帖子堆满了墙角,生火的柴禾。

来的不再是寻常百姓。是北狄的王,患了多年头风,疼起来能撞裂金帐柱子;是西蜀的皇太后,莫名消瘦,汤水不进;是南诏的大将军,身中奇蛊,腹大如斗;是东瀛的幕府之主,夜夜惊梦,眼见枯槁。

他们带来金山银海,奇珍异宝,许诺城池土地,无上权柄。

我却只看着他们,或透过他们,看着停在我药秤上的夫人,看着她翅翼开合的频率,判断来者善恶、病情缓急。

然后,说出那句他们初闻皆愕然,最终却不得不遵从的话。

“发誓吧。”

“护着南边苏婉儿。她若安好,你的头痛便不会再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