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华辞
永安二十七年,冬。
朔风卷着鹅毛大雪,将青州城的青砖黛瓦覆上一层惨白。沈昭华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棉袍,指尖冻得青紫,却仍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玉簪—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,簪头雕刻的缠枝莲,此刻还沾着未干的血渍。
三日前,青州沈府还是门庭若市的书香世家。父亲沈砚之官拜青州别驾,清廉耿直,母亲苏氏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,她自己则是城中人人称羡的才女,琴棋书画无一不精。可一场突如其来的“通敌”罪名,让整个沈家瞬间崩塌。
禁军破门而入时,沈昭华正在后院临摹《兰亭集序》。墨汁泼洒在宣纸上,晕开大片乌黑,像极了父亲被铁链锁住时,额角流下的血。母亲将她推进水缸后的暗格里,捂住她的嘴轻声说:“华儿,活下去,找你舅舅——京都御史苏珩,替沈家报仇。”
暗格里的三天,她听着外面的惨叫、火光,还有禁军翻箱倒柜的声响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等一切平息,她爬出来时,昔日温馨的家已成一片焦土,父母的尸体被随意扔在柴房外,冻得僵硬。
“姑娘,快走吧,禁军还在搜捕沈家余孽呢。”老仆福伯拄着拐杖,哆哆嗦嗦地递来一个布包,“这里有几件换洗衣物和碎银,老奴这就引开追兵,你往京都方向跑,千万别回头。”
沈昭华含泪点头,福伯刚跑出两步,就被巡逻的禁军发现。箭矢穿透他的胸膛时,他还朝着她藏身的方向大喊:“姑娘快跑——”
沈昭华咬碎了牙,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始终没让它落下。她知道,此刻的眼泪毫无用处,唯有活下去,才能为沈家数百口人报仇。
一路颠沛流离,她不敢走大路,只能在山林间穿行。饿了就挖野菜、摘野果,渴了就喝雪水,脚上的布鞋磨破了,露出的脚趾冻得红肿,却依旧一步不停地朝着京都方向赶。
这日,她走到一处破庙前,实在支撑不住,晕了过去。迷迷糊糊中,她感觉有人将她扶起,喂了她一口温热的米汤。睁开眼时,看到一个穿着青色僧袍的老尼,正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她。
“施主,你身上戾气太重,若不化解,恐会伤及自身。”老尼轻声说道。
沈昭华挣扎着坐起来,双手合十:“大师,我全家遭难,只剩我一人苟活,只求报仇雪恨,哪顾得上自身安危。”
老尼叹了口气,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:“这是《兵法纪要》,施主若想报仇,光有执念不够,还需有谋略、有手段。老尼观你骨骼清奇,聪慧过人,若能潜心钻研,或许能有一线生机。”
沈昭华接过书册,封面虽旧,字迹却清晰有力。她知道,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机会。她对着老尼深深一拜:“多谢大师指点,此恩昭华永世不忘。”
在破庙停留的半月里,老尼不仅教她研读兵法,还教她辨识草药、防身之术。沈昭华天资聪颖,一点就通,短短半月,便已将《兵法纪要》的精髓记在心中。
离开破庙那日,雪已停了,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。老尼送她到庙门口,叮嘱道:“施主,报仇之路艰险,切记守住本心,莫要被仇恨吞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