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人死后会变成什么?是化作烟,还是凝成雾?

直到外婆倒在那口衣柜前,手里攥着半团缠成死结的灰线,我才忽然意识到:

有些离别从不是终点,而是用线缝起来的、更诡异的开始。

雨滴敲打着青石板路,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我的裤脚。

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,在老宅斑驳的木门前站定,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发闷,一滴积水恰好坠在我手背上,冰凉刺骨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。

这是外婆走后的第七天,按照老家的规矩,我得回来收拾她的遗物,顺便处理那口衣柜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朱漆剥落的木门自己开了道缝,没有风推,没有撬动。

一股混杂着樟木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,不是普通老房子的陈腐,更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闷了几十年,终于得以喘口气。

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,耳畔莫名响起外婆生前反复念叨的话:

“后院那间房的衣柜,夜里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开,尤其是线穿过布的声音。”

那时我只当是老人的糊涂话,直到上周接到医院的电话,说外婆倒在衣柜前。

指尖还缠着灰线,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木屑,正是衣柜门上那朵缺角莲花的纹路碎屑。

此刻,那间房的窗纸破了好几个洞,风灌进去卷起窗帘一角,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柜顶,像个沉默的巨兽蛰伏在角落。

柜身比记忆里更高大,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,仿佛随时会张开柜门,吞下眼前的一切。

“小小?”隔壁张婆婆挎着菜篮经过,看见我时眼睛亮了亮,可随即又暗了下去,快步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腕。

她的手很凉,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,“可算回来了,你外婆走的那天,还攥着我的手说,让你务必把那衣柜烧了,烧得干干净净,连灰都别剩。”

我点点头,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。烧了?外婆一辈子节俭,连旧布料都要攒着缝鞋垫,怎么会让烧掉一口好好的衣柜?

张婆婆左右看了看,压低声音,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惊恐:

“你外婆没跟你细说吧?那衣柜邪性得很!三十年前你外公就是在那间房没的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就剩衣柜前一小撮灰。

后来有人半夜路过你家后院,听见里面‘簌簌’响,跟纳鞋底似的,说那是衣柜在‘缝东西’……”

“缝东西?”我追问出口,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行李箱拉杆。

张婆婆脸色更白了,甩开我的手后退半步:

“谁知道缝什么!你外婆后来总在夜里哭,说听见你外公喊她名字,声音就从衣柜里传出来的。

你快进去吧,趁早处理了那东西,别待太晚。”

她说完,几乎是逃着离开了,菜篮里的青菜叶子都抖落了几片。

我拎着行李箱往里走,老宅的天井积着水,倒映着灰蒙蒙的天,像一面碎了的镜子。

后院的房间虚掩着门,推开门的瞬间,灰尘扑面而来,呛得我直咳嗽。

阳光从窗纸破洞钻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刚好落在衣柜的铜锁上。

那是把老式梅花锁,锁孔里缠着几根灰线,像有人故意塞进去的,又像是什么东西的触须。

衣柜深褐色的柜门上刻着缠枝莲纹样,藤蔓蜿蜒交错,最下面那朵莲花的花瓣缺了角,边缘不平整,带着毛刺,像被牙齿反复啃咬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