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伸手摸了摸,指腹沾到些黏腻的东西,不是灰尘,倒像是半干的树脂,凑近一闻,樟木味里混着点甜腻的腥气,和外婆寿衣领口那圈暗渍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“先收拾外婆的东西吧。”
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打开床头柜,里面堆着她的针线笸箩。
锈迹斑斑的顶针套在一根木轴上,缠满各色线团的线板磨得发亮,还有一把铜剪刀,剪刃上沾着点暗红的渍迹,像是干涸的血,用纸巾擦了擦,竟擦不掉。
笸箩底下压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,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,封面上用毛笔写着“记线”两个字,是外婆的字迹。
我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,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:
“三月初三,给衣柜塞了件老头子的蓝布衫,线声停了三天。”
下面画着个简单的衣柜轮廓,旁边标着个小小的“1”。
我心里一沉,往后翻。每页都是类似的记录,字迹从工整到潦草,墨色从浓到淡:
“四月十七,塞了双旧布鞋,线声变闷了,像隔着棉花”
“五月廿九,塞了他的搪瓷缸,夜里听见里面有骨头碰木头的响”
“六月十三,灰线不够了,拆了他的劳保手套,线声尖了些”……
直到最后一页,纸页边缘有撕裂的痕迹,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大半,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:
“七月半快到了,它开始缝第七针了……小小别开门……别让它缝你的影子……”
后面的字被撕得干干净净,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边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扯过。
我捏着本子的手指在抖,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。
第七针?缝影子?外婆到底在怕什么?张婆婆说外公失踪后只剩一撮灰,衣柜前的灰……
会不会就是外婆本子里写的“塞进去的东西”烧出来的?
窗外的天突然暗得厉害,雨点“噼里啪啦”砸在窗棂上,风裹着雨丝灌进来,窗纸破洞被吹得“呼呼”响。
房间里的樟木味越来越浓,浓得呛人,我转身想去关窗,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衣柜门缝里。
一缕灰黑色的雾气正顺着门板往下淌,像融化的墨,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,缓缓往我脚边爬。
那雾气是活的,爬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水渍,干得极快,只留下一层灰扑扑的印记。
“咔嗒。”
一声轻响,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。
我猛地转头,看见衣柜上的梅花锁自己转了半圈,锁舌“弹”地一声弹开,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锁孔,像一张在呼吸的嘴。
柜门没开,但我清楚地听见,衣柜里传来了声音。
“簌簌……”
很轻,很细,是线穿过布料的声音。
那声音起初淡得像错觉,混在雨声里,若有若无。
可下一秒,它就变得清晰起来,“簌簌、簌簌”,节奏均匀而急切,像有人捏着针,正赶着把什么东西缝进布料里,针脚又密又急。
我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住,下意识抓起床头柜上的铜剪刀。
那是外婆说能“镇邪”的东西,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,才让我不至于瘫软在地。
剪刀刃上的暗红渍迹在昏暗里泛着诡异的光,我忽然想起外婆寿衣上的暗斑,心脏猛地一缩。
衣柜门依旧关着,可门缝里的灰雾更浓了,已经爬到我的脚踝边,冰凉的触感像踩在深秋的溪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