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心中那块焦黑的木牌,冰冷粗糙,边缘刺着皮肤,带着一股烟火燎烧后的呛人余味。
“影”。
那一个古奥诡异的刻字,像一只窥探的眼睛,死死盯着他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和……熟悉感?
谢珩的心脏像是被这只冰冷的眼睛钉住了,骤然停止跳动,又猛地狂擂起来!
影?!
他那个虚构的探子代号——“影七”!
这怎么可能?!
是巧合?是恶作剧?还是……他编造的谎言,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,照进了现实?!
那小乞丐是谁?谁派来的?齐王?侯夫人?还是……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?他们怎么知道“影”?他们塞给他这个木牌是什么意思?警告?挑衅?还是……嫁祸?!
无数的疑问如同毒蜂,瞬间攫住他的大脑,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。他猛地攥紧木牌,焦黑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,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向四周。
人群熙攘,议论纷纷,兵士呼喝,火光跳跃。每一张陌生的脸孔似乎都藏着诡异的笑容,每一道阴影都仿佛潜伏着致命的杀机。
刚才那小乞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,如同水滴融入大海。
是谁?到底是谁?!
就在他心神激荡,几乎要失控之际,前方查验尸体的作作似乎完成了初步检查,起身向带队军官低声禀报了几句。那军官脸色凝重,点了点头,挥手示意手下准备清理现场。
一阵风吹过,再次掀动了盖着柳湘儿尸身的白布。
这一次,谢珩看得更清楚了些——那惨白的脸上,除了死亡的青灰,眉心处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、不自然的紫黑!
不是简单的车辆倾覆或被箭射杀!是毒!
是灭口!而且是双重保险的灭口!确保他绝对无法再开口!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头顶!
下手的人,心思缜密,手段狠辣,且能量极大,能在五城兵马司和刑部可能都介入的情况下,如此迅速地制造一场“意外”并成功灭口!
齐王?还是侯夫人?或者……两者联手?
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!这摊浑水比他想象的更深、更毒!他手里这个来路不明的木牌,更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!
谢珩猛地低下头,用风帽死死遮住脸,转身挤出人群,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向自己的马车。
“回府!快!”他钻进车厢,声音嘶哑急促,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。
马车疾驰起来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单调的辘辘声。
谢珩瘫在座位上,剧烈地喘息着,冷汗早已湿透内衫。他摊开手掌,那块焦黑的“影”字木牌静静躺在掌心,像一块来自地狱的碎片。
这到底是什么?
他尝试着集中精神,试图从那玉坠或者系统那里得到一丝提示,但两者都沉寂无声。玉坠冰冷死寂,裂纹依旧。系统界面毫无波澜,只有寿命余额在冰冷地跳动。
一切,又回到了原点不,是陷入了更深的、更未知的迷雾。
柳湘儿死了,线索又断了。皇帝给出的三天期限,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。而他现在,手里除了一块诡异莫名的木牌,一无所有。
怎么办?
还能怎么办?
必须继续编!继续赌!
柳湘儿的死,本身就是一条情报!一条足以震动朝野的情报!靖安侯的男宠“意外”身亡,这背后意味着什么?侯府内部的倾轧?灭口?还是……针对齐王?
对!齐王!
可以将祸水引向齐王!既然齐王可能也想灭口,那就坐实这一点!
一个更加大胆、更加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疯狂滋生。
他要用这块来路不明的“影”字木牌,和柳湘儿之死,编织一个更大的谎言!
他要向皇帝呈报:他的“探子”不仅探查到齐王与靖安侯的隐秘联系,更截获了齐王意图灭口柳湘儿的计划!甚至可能……与这块不知谁送来的木牌产生关联,暗示有一个神秘的“影”字组织在暗中活动,可能也与齐王有关!
真假掺半,虚实结合!将水彻底搅浑!
这样,既能解释柳湘儿之死(齐王灭口),又能凸显他“探子”的“能力”(提前截获计划),甚至可能引出新的调查方向(神秘的“影”字组织),从而……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!
疯狂!这太疯狂了!这是在刀尖上跳祭舞!
但他别无选择!
回到府邸,谢珩再次将自己锁进书房。他无视了额角伤口的抽痛和浑身散架般的疲惫,扑到书案前,抽出那张特制的暗纹纸。
笔尖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,墨汁滴落,晕开一小团污渍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模仿着之前那种粗粝急促的“探子”笔迹,开始书写:
【急禀主上:】
【卑职等冒死密查,获悉齐王恐柳湘儿泄露其与靖安侯往来之秘,决意灭口。乃定毒计,伪作拍花子劫道,于榆林巷外制造车覆人亡之假象,双重下手,确保万无一失。】
【卑职等本欲伺机拦截,奈何齐王手下死士行动迅捷狠辣,未能成功,仅于混乱现场抢得此物——】
写到这里,他顿住了。
他需要将那块木牌呈上去吗?实物无疑更具冲击力,但也风险巨大,万一皇帝认出这木牌的来历……
犹豫只持续了一瞬。赌!必须赌!赌皇帝也不认识这东西,赌这东西能增加情报的可信度!
他继续写道:
【——仅于混乱现场抢得此物(附呈)。此物疑似齐王死士身份信物,或与某隐秘组织有关,刻有‘影’字,卑职正全力深挖此线索。】
【齐王如此急切灭口,显是狗急跳墙,其与靖安侯所谋必然极大!伏乞圣裁!】
写罢,他吹干墨迹,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焦黑的木牌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包好,连同密信一起,装入信封,留下“影七”的印记。
“福伯!”他拉开房门,声音因紧张而干涩。
老管家应声而来,看到主人眼中那熟悉的、甚至更加炽烈的疯狂光芒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“用最急的渠道!立刻送进宫!直呈御前!”谢珩将信递过去,手指微微颤抖,“记住,要让人知道,这东西,是我们的人从柳湘儿的尸体旁边抢出来的!”
他要将这场戏,做足十成!
谢福不敢多问,接过那仿佛烫手的信封,匆匆离去。
谢珩看着他消失的背影,背靠着门板,缓缓滑坐下去。
信送出去了。
又一次。用谎言和欺诈,赌皇帝的信任,赌自己的性命。
这一次,他押上的更多,更险。
那块诡异的木牌,会带来转机,还是……加速他的灭亡?
他抬起头,望向窗外。
夜色深沉,无星无月。
沉重的黑暗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