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看见我,正在摘辣椒的王大婶直起腰来,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,笑着打招呼:“小辉,又去你堂姐家啊?这天热得很,慢点走,别中暑了,不行就歇会儿再走。”

我应了一声“知道了,王大婶”,脚步没停,继续往前走。菜地尽头就是那个让我心悸的地方——虽然绕开了陈家老屋的正门,但还是要从与他家竹林相邻的田埂上走过,那田埂很窄,只能容一个人走,一边是菜地,一边就是竹林,竹林里的凉气透过竹叶飘过来,与外面的热气交织在一起,让人感觉怪怪的。

那片竹林真的很密,竹子高耸入云,竹干粗的有碗口那么粗,细的也有胳膊那么细,竹枝上的竹叶层层叠叠,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,竹林里黑漆漆的,只能看到零星的光斑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,落在地上,像一个个小铜钱。村里的老人常说,竹子虽雅,但成林后易聚阴,尤其是年代久远的老竹林,最好不要单独靠近。据说有人曾在深夜看见竹林里有蓝火跳动,那是鬼火,也就是磷火,是尸体腐烂后产生的磷化氢自燃现象,老人们说那是死人的魂在游荡,看见蓝火,千万不能追,一追就会被“勾走魂”。

但更令人不安的是,竹林深处有一口废井,就是陈家小儿子小宝淹死的那口。井口原本用一块大石板盖着,石板上还压着几块砖头,防止小孩掉下去,但年久失修,石板已经松动了,露出一条缝隙,从缝隙里往下看,黑漆漆的,什么也看不见,只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井里冒出来,让人不寒而栗。大人常说,那井里不干净,小宝的魂就待在井里,等着找“替身”,让我离远点,千万不能靠近。

我加快脚步,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,不敢往竹林里看,心里默念着奶奶教我的辟邪口诀:“阳气护身,百邪不侵,妖魔鬼怪,速速退去……”口诀念了一遍又一遍,可心跳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,手心也冒出了汗,紧紧地攥着篮子把手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

田埂旁的玉米叶子“沙沙”作响,仿佛有人在里面穿行,偶尔还有几只蚂蚱从玉米叶上跳下来,落在田埂上,吓得我赶紧抬脚躲开。我告诉自己那是风,或者是田鼠、蚂蚱什么的,都是正常的,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慌,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着我,想回头看,又不敢,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。

就在我快要走过那片区域时,不知为何,鬼使神差地,我朝竹林深处瞥了一眼。也许是好奇心作祟,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,这一眼看下去,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了,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竹林深处,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,隐约有一个金色的人影,倚着一棵粗壮的毛竹。那身影模模糊糊的,被竹叶挡着,看不真切,但能分辨出是个孩子的轮廓,身高大概到成年人的腰那么高,跟我差不多大。它的一只手扶着竹子,另一只手微微抬起,正在向我招手,动作缓慢而诡异,一下,又一下,像是在邀请我过去。

我吓得呆立在原地,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,怎么也迈不开脚步。夏日的蝉鸣突然消失了,四周静得可怕,只能听见自己“咚咚”的心跳声,那声音在耳朵里回响,像一面鼓在敲。刚才还燥热的空气,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,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,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