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姐叫陈娟,比我大五岁,小时候常带我一起玩,抓蚂蚱、挖红薯,每次去她家,她都会偷偷给我塞一块糖。堂姐家与我家同在一个庄子,隔着三四排房屋,说远不远,走路也就十几分钟,但途中要经过一处让我从小就害怕的地方——村东头那间废弃的老屋。
那家人姓陈,家里的老人都已过世,唯一的儿子在外地工作,听说在南方的大城市里当工人,几年才回来一次。那是一间小矮屋,土木结构,墙是用黄土和麦秸秆混合夯成的,因为年久失修,墙皮已经大面积脱落,露出里面的土坯,有些地方还裂了缝,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。屋顶的青瓦残缺不全,有好几处都漏着天,下雨天肯定漏水,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的蛛网,沾着灰尘和枯叶。
最让人不安的是屋后那片茂密的竹林,竹子长得又高又密,最高的有两三丈,竹枝相互交错,竹叶遮天蔽日,即使在大白天,竹林里也透着一股凉气,站在竹林边,能明显感觉到温度比别处低了好几度。村里的老人常说,竹子虽雅,但成林后易聚阴,尤其是年代久远的老竹林,最好不要单独靠近,因为阴气重的地方,容易藏着“不干净的东西”。
关于陈家老屋,村里有不少传闻,像是老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,越传越邪乎。最广为流传的是,这家人原本人丁兴旺,老陈头和老陈太太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就是现在在外地工作的那个,小儿子叫小宝,长得虎头虎脑的,很招人喜欢。可不知为何,后来接连遭遇不幸。先是老陈头,那年春天,他去竹林里挖春笋,刚挖了没几根,突然就中风了,倒在竹林里,口眼歪斜,说不出话来。等家人发现时,他已经没了气息,手里还攥着一根刚挖出来的春笋。
接着是老陈太太,老陈头走后,她就一病不起,整天躺在床上,不吃不喝,嘴里还念叨着小宝的名字,半年后也撒手人寰。最惨的是他们的小儿子小宝,据说才五六岁,在一个夏天的午后,跟村里的小孩一起在竹林边玩捉迷藏,后来其他小孩都回家了,唯独小宝不见了。家里人找了整整三天,把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,最后才在竹林深处的一口废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,小小的身体泡在水里,已经肿胀变形,身上穿的那件金黄色的小褂子还紧紧地贴在身上。
因为这些不幸,陈家的独子成年后就外出打工,很少回来,老屋也就日渐破败,门前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,只有每年清明,他才会回来一次,给父母和弟弟上坟,烧点纸钱,然后又匆匆离开。村里的小孩都被大人告诫不要靠近那里,尤其是那片竹林,大人们说:“那地方阴气重,小宝的魂还没走呢,别去招惹他。”
我从小就胆子小,比同龄的孩子更怕黑、怕鬼,从来不敢独自从那屋前经过,每次去堂姐家,都要特意绕道,从旁边的菜地走一圈。那天也不例外,我挎着装有玉米面的篮子,篮子上盖着一块蓝布,紧紧地抓着篮子把手,特意绕开了陈家老屋的正门,往菜地的方向走去。
七月的午后,太阳毒辣得很,地面被晒得发白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热气,走在路上,像是被放在蒸笼里蒸一样。田埂两旁的玉米已经长得很高,有一人多高,翠绿的玉米叶相互摩擦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,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。菜地里,茄子紫莹莹的,挂在枝头;辣椒红彤彤的,像一串串小灯笼;西红柿有的红了,有的还是青的,长势正好。几个婶子戴着草帽,挽着裤腿,正在地里忙碌着,有的在摘茄子,有的在除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