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第四章 淮水遇袭,鬼面相逢

送亲的船是南淮官船,漆成暗红,行在秋汛后的淮水之上,像一片漂在浊浪里的枯叶。

苏青芜坐在船舱里,没穿谢临舟准备的艳色嫁衣,只着一身月白襦裙,外面罩了件粗布灰披风——她故意选了不起眼的装束,既能藏起腰间的药囊(里面装着紫苏、金银花,还有那片断肠草),也能避开沿途可能的窥探。

船行至第三日,两岸的芦苇渐渐稀疏,水面宽了许多——再往北走,就是南淮与朔北的交界水域。守在舱外的送亲官差是谢临舟的人,姓周,从启程起就没给过她好脸色,此刻却掀开门帘进来,语气带着不耐:“苏姑娘,前面是‘乱石滩’,水急礁多,你老实待在舱里,别出来添乱。”

苏青芜抬眼,透过舱窗看见远处水面上漂着几艘无旗小船,正顺着水流往官船的方向靠——船身窄小,船舷上隐约能看到反光,像是藏着刀斧。她心里一紧,面上却点头:“多谢周差官提醒。”

周差官哼了一声,转身出去了。苏青芜立刻起身,把藏在枕下的紫苏汁(前几日用新鲜紫苏榨的,加了少量薄荷,能让人短暂昏迷,气息微弱如濒死)倒在帕子上,又摸了摸心口的紫苏玉佩——父亲说过,淮水是谢家的地盘,谢临舟绝不会让她活着到朔北,果然来了。

没过半刻钟,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,伴着船身剧烈的摇晃。苏青芜迅速把帕子按在口鼻上,吸入紫苏汁的气味——眩晕感瞬间涌上来,她顺着舱壁慢慢滑坐在地,故意把头发扯散,让裙摆沾上打翻的茶水,装作被“水匪”袭击后昏迷的样子。

舱门被踹开,几个蒙面人冲进来,手里握着弯刀。为首的人俯身看了看她,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(紫苏汁让她气息极弱),又翻了翻她的衣襟——没找到他们要的“苏家信物”(谢临舟定是让他们找玉佩或账本线索),便对身后的人说:“主子说留活口,带下去扔去后舱,等过了交界线再处理。”

苏青芜闭着眼,任由他们把自己拖起来——她能感觉到蒙面人的手粗糙,指节有老茧,不像是南淮的水匪,倒像是常年握刀的兵士,心里更确定:是谢临舟派来的死士,想假装“水匪劫船”,把她藏起来或灭口,再嫁祸给“朔北人”,挑唆南北矛盾。

就在她被拖出后舱,即将被扔进水里时(死士定是想让她“失足落水”),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——不是船上的,是岸边!紧接着,是一阵急促的号角声,浑厚低沉,带着朔北骑兵特有的威慑力。

蒙面人慌了,为首的人低喝:“快走!是朔北的迎亲队伍!”

几人扔下苏青芜,转身就往船舱里躲。苏青芜趴在船板上,借着最后一丝清醒抬头——岸边的芦苇荡里,冲出一队玄甲骑兵,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黑马,身上披着墨色披风,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鬼面,鬼面的獠牙泛着冷光,正是朔北的镇北王,拓跋烈。

他的目光扫过摇晃的官船,落在船板上满身狼狈的苏青芜身上,勒住马缰,声音透过鬼面传出来,冷得像冰:“南淮的送亲船,倒是热闹。”

身后的副将秦峰催马上前,大声喊道:“奉镇北王令,前来接应南淮苏姑娘——船上的人,都出来!”

官船上的蒙面人死士想跳船逃跑,却被朔北骑兵的箭矢射倒,没一个能逃掉。周差官吓得脸色惨白,从舱里钻出来,哆哆嗦嗦地喊:“是……是水匪劫船,和我们无关!”

拓跋烈没理他,翻身下马,一步步走上摇晃的跳板,走到苏青芜面前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——她的头发湿乱,脸上沾着泥,月白襦裙被扯破,露出的手腕上有被拖拽的红痕,唯有攥着药囊的手,指节发白,没松开过半分。

“还能起来?”他弯腰,伸出戴着玄铁手套的手,声音依旧冷,却没了刚才的威慑力。

苏青芜的眩晕感还没退,却撑着船板慢慢坐起来。她抬起头,看着青铜鬼面后的那双眼睛——极深,像寒潭,却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映着她的狼狈。她没去碰他的手,自己扶着船舷站起来,声音有些发虚,却很稳:“多谢王爷相救。”

拓跋烈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药囊上——药囊是粗布做的,上面绣着极小的紫苏叶,针脚细密,和南淮世家女子常用的锦缎药囊截然不同。他收回手,转身对秦峰说:“把人都带回去审——苏姑娘,换我的船。”

秦峰应了声“是”,让人把苏青芜扶上拓跋烈的座船。座船比南淮官船大得多,船舱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,桌上放着热茶。秦峰给她递了杯热茶,挠了挠头,笑着说:“姑娘别怕,我们王爷看着凶,其实不伤人——刚才要不是王爷算着你们该到这儿,提前带骑兵过来,你可就危险了。”

苏青芜接过热茶,指尖暖了些。她看着舱外——拓跋烈正站在船头,背对着她,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青铜鬼面在夕阳下泛着光。他真的是“算着时间”来的?还是早就知道谢临舟会动手?

她没问,只是小口喝着热茶,摸了摸心口的紫苏玉佩——还在。藏在袖中的断肠草,也还在。

船启航,往朔北的方向驶去。淮水的浊浪被船尾抛开,南淮的芦苇荡渐渐远了,远处的天空变成了淡紫色,是朔北特有的黄昏。

秦峰站在舱门口,看着外面的拓跋烈,又回头看了看苏青芜,小声说:“姑娘,你和别的南淮女子不一样——她们见了我们王爷的鬼面,早就吓得哭了,你还能站着说话。”

苏青芜笑了笑,没说话。她不是不怕,只是她的怕,早就被“救父亲、带妹妹回家”的执念压下去了。眼前的拓跋烈,是谢临舟的对手,是她在朔北唯一能借的力——也是她必须小心应对的人。

舱外,拓跋烈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回头看了一眼。青铜鬼面后的眼睛,与她的浅褐眼瞳在空中撞了一下,又迅速移开。

苏青芜低下头,喝了口热茶——她的北嫁之路,比她想的更凶险,却也比她想的,多了一丝变数。

这场横跨南北的棋局,她已经落了第一子。接下来,就要看这位“烈阎罗”王爷,愿不愿意和她这位“南淮罪臣之女”,联手走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