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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键盘上的光标已经闪烁了整整一个小时,像极了我的心跳——停滞而令人焦虑。窗外,京海市的雨夜模糊了高楼大厦的轮廓,霓虹灯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成一片混沌的色彩。这是我失眠的第三十七天,也是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第九周。书桌上摊着三本我的畅销书,封面被摩挲得发皱,《父亲》《繁华》《沉默》,曾经这些书名能让我挺直腰杆,现在却像三块沉甸甸的石头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书架顶层的文学奖奖杯落了层薄灰,水晶材质反射着窗外的冷光,像在无声地嘲讽。

我近乎自虐地将烟雾深深吸入,直到肺部感到灼痛,仿佛要通过这种生理上的刺激来惩罚大脑的怠工。辛辣的烟味呛得我阵阵咳嗽,眼眶湿润,分不清是因为生理不适还是内心绝望。烟灰缸里塞满了扭曲的烟蒂,像一场惨烈战役后的尸横遍野,记录着我一次次徒劳的冲锋。现在我的脑袋像只被踩扁的柠檬,连酸涩的残渣都挤不出半滴,打开文档,输入框里的“《血色灵感》第一章”孤零零地躺着,像个无人认领的墓碑。

电话铃声突然刺破深夜的粘稠,是编辑苏晴。她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显示,我盯着手机看了足足十秒,深吸一口气,艰难的按下接通键。“李想?你总算接了。”她的声音裹着焦虑,像浸了水的棉絮,“出版社又来催了,读者群里每天都有人问新书进度,营销部门已经把预热方案改了三版,你已经拖了三个月了,再拖下去……”

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,指腹沾着冰凉的汗,书房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,却还是觉得浑身燥热:“苏晴,我实在写不出来。脑子里是空的,像被抽走了所有脑细胞,连个完整的主谓宾都凑不齐,更别说那些能打动人的故事了。我试过逼自己坐在电脑前,从日出到日落,可文档还是停留在标题页。”

“你是李想啊,”她的声音拔高又迅速压低,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,“那个能把月光写成刀锋、把眼泪写成珍珠的李想!你以前熬个通宵就能攒出半章惊艳的文字,《父亲》里那段关于父亲的描写,多少读者看哭了,你忘了吗?”

“那是以前。”我盯着屏幕上孤零零的标题《血色灵感》,四个字像用干涸的血写的,边缘泛着惨淡的白,“现在的我就是个空壳,连回声都没有。以前看到一片落叶都能联想到整个秋天的故事,现在就算把秋天摆在我面前,我也只能说出‘秋天来了,树叶黄了’这种废话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“听着,我认识一个人,也许能帮你。有个小团体,里面都是...像你这样的人。”

“像我这样的人?”

“曾经才华横溢,现在灵感枯竭的创作者。画家、作家、音乐家都有。他们据说有特殊的方法帮助找回创造力。”

我苦笑,“是心理治疗小组吗?我去看过三个心理医生了,没用。” 有个医生甚至建议我去旅行,说‘大自然能治愈一切’,可我连收拾行李的力气都没有,更别说出门了。”

“ 不一样,”她强调,语气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不是心理治疗,更私密,也更……极端。我认识的一个雕塑家,以前连泥巴都捏不圆,作品被画廊退了无数次,去了那个团体半年,现在作品直接进了威尼斯双年展,评委说他的作品‘充满了令人震颤的生命力’。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告诉你,毕竟……那里的规矩很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