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悟空浑身毛发倒竖，猛地抬头四顾。
坑底只有他，和那具枯骨。
声音……是从哪里来的？
那笑声，他至死不会忘！是金蝉子！
幻觉？
紧接着，那声音又响起了，不再是轻笑，而是清晰无比的字句，带着那和尚特有的、温和却又执拗的腔调，慢悠悠地，一字一句，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，敲打在孙悟空崩裂的灵魂上：
“好徒弟……”
声音的源头，赫然是那片被他指尖碰触着的、枯骨紧攥的金蝉蜕！
那蝉蜕微微亮起，散发出极其微弱、却纯正无比的金色柔光，映照着孙悟空骤然收缩的瞳孔，映照着那具被铁链贯穿的、死寂的枯骨。
光芒中，声音继续流淌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，一丝挑战般的玩味，最终化作一个轻飘飘的、却重逾亿万钧的问题：
“……如来的掌心…”
“从来翻不过去吗？”
话音落下，蝉蜕上的微光倏然熄灭，恢复了那副冰冷死寂的模样。
坑底重归死寂。
只有那句话，每一个字，都像烧红的金刚杵，狠狠烙进孙悟空的脑髓深处，嗡嗡回荡。
他僵在原地，血液仿佛瞬间冻结，又在下一刻轰然沸腾，冲上头顶！
不是幻觉！
那和尚……那和尚留了话！留给他的！
翻不过去吗？
翻不过去吗？！
那双浑浊狂乱的血眸，最深处，一点被绝望和悲愤彻底掩埋的、属于齐天大圣的桀骜火光，猛地跳跃了一下，然后，轰然炸开！
他缓缓抬起头，脸上不再有疯狂，不再有绝望，只有一种极致的、冰冷的、凝固的暴怒。他看向西方灵山的方向，火眼金睛中，仿佛有两座火山开始酝酿喷发，要将那片所谓的极乐净土，烧成灰烬！
五指山的巨坑深处，死去的蝉壳，问出了一个活着的问题。
而答案，
不在经里。
在棍上。
那声音落下，余韵却像淬了毒的针，深深扎进孙悟空的识海，搅动着沉寂了五百年的狂怒与不甘。
“翻不过去吗？”
“翻不过去吗？！”
问题在颅腔内碰撞、回响，每一次撞击都迸发出刺目的火星。那双火眼金睛里，最后一点浑浊被烧尽，只剩下熔岩般的赤红，冰冷，却沸腾。
他不再看那枯骨，不再看那蝉蜕。目光抬起，穿透层层岩土，直刺西方那一片氤氲着无尽佛光、庄严神圣的天际。
灵山。
他缓缓站起身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，那是被压了五百年的倔强在舒展。身上破裂的甲胄簌簌落下泥尘，每一片残甲都仿佛在嗡鸣。
一只手，握向了虚空。
没有呼唤，没有咒语。但九天之上，一道金光撕裂云层，无视一切阻碍，带着尖锐的、睥睨一切的呼啸，轰然坠下！
砰！
沉重的、熟悉到灵魂战栗的重量落入手中。
如意金箍棒。
棒身暗沉，却有一条条炽热的金线在内部流淌，如同休眠的火山复苏。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，发出低沉的、渴望饮血的嗡鸣。
孙悟空握紧它。五指收拢，骨节发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