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个专修文物的,专接别人不碰的残损物件。
客人送来件稀世龙袍,嘱咐:“尽力即可,不求圆满。”
我每日穿针引线,却在经纬交织间窥见血迹与咒文。
深夜,龙袍竟自行站立,镜中映出皇帝幽魂:“朕等了三百年,等的就是不求圆满之人。”
他告诉我,圆满必遭天妒,残缺方得长生。
最后一线缝合时,雷暴骤至,门外传来考古队的急促敲门声。
龙袍在掌心化为灰烬,唯余一道符咒没入我掌心:
“下一个不求圆满者,方是真正守陵人。”
1 龙袍之谜
我这家铺子,窝在古玩市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,专收别人不要的破烂,别人不敢碰的物件。
门口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,灰扑扑的玻璃门,里面终日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味——是糨糊、老木头、矿物颜料、还有时间本身混合的味道。
街坊都说,阿霁那里是“废宝”的最后一站,送进去的东西,不求光鲜亮丽,只求还能勉强维持个形骸。
我这人信一句话:万事只求尽力,不必苛求圆满。
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有意义才去做一件事,而是做了一件事才找到了意义。修那些支离破碎的瓷瓶、绢本、木器,便是如此。
补天之手,续纸之工,赚不了大钱,发不了横财,图个心安,或许也在过程里,触碰到一点往昔的微温。
那天下午,秋雨刚停,檐角还在滴水,空气里一股湿冷的土腥气。门上的铜铃哑巴似的响了一声,进来个人。
黑风衣,竖着领子,看不清脸,手里捧着个硕大的黑丝绒盒子,动作间透着一股极不协调的谨慎,仿佛那盒子重逾千斤,又或者轻若鸿毛,一碰即碎。
“霁师傅?”他的声音低沉,裹着外面的潮气。
我放下手里一只炸了纹的哥窑碗,点点头:“是我。有什么活儿?”
他没寒暄,直接将那黑丝绒盒子放在我工作台上最柔软的一块垫布上,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然后,他退开半步,掀开了盒盖。
里面是一团明黄,即便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,也流转着一种沉寂却逼人的光华。
是龙袍。
五爪金龙,盘领右衽,缂丝工艺,海水江崖纹样……即便它此刻皱褶、残破,沾着深褐色的不知名污渍,边缘有烧灼的痕迹,甚至几处龙鳞黯淡脱落,也丝毫折损不了那曾经属于至高无上的威严。
我倒抽一口冷气,修了这么多年东西,上手过不少宝贝,但这个……不一样。它自带一种气场,压得人心头一沉。
“客人,这东西……”我话没说完。
他抬手止住我:“家中旧物,祖上传下。不敢求复原如初,只望师傅能尽力稳住现状,不再继续朽坏便可。”他顿了顿,加重语气,“尽力即可,不必求圆满。万万不可求圆满。”
他重复了两遍“不必求圆满”。
我凝视着龙袍上那触目惊心的残破处,点了点头:“明白了。尽力而为,不强求圆满。”
报酬高得惊人,直接付了全款,现金,厚厚一沓。他没留名字,只留了个一次性的电话号码,说修好后再联系他。
临走前,他又深深看了一眼那龙袍,眼神复杂难辨,有敬畏,有恐惧,还有一丝……决绝?仿佛不是送一件衣服来修,而是送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