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午夜耳机
当陈屿的指甲在键盘的“Enter”键上深深掐出一道道浅痕的时候，办公室里的中央空调正有条不紊地吐出第 37 次冷雾。那冷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，仿佛给整个空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意。屏幕右下角的时间，就在这不经意间，悄然跳成了 00:17。而文档标题“产品需求文档 V17.3”，此刻就像一条湿漉漉的麻绳，紧紧地缠在陈屿的脑袋上，让他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。
桌角摆放着的咖啡杯，已经空了三个，速溶咖啡粉的残渣在杯底结成了一层硬壳，与谷维素药片的白色粉末混在一起，远远看去，就像是在杯底撒了一把细碎的雪。
“陈哥，还没走呀？” 实习生小夏迈着轻快的步伐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美式咖啡走了过来。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，“啪嗒”一声滴落在桌垫上，瞬间晕出一圈深色的印记。小夏瞥了一眼陈屿那布满疲惫、眼底透着青黑的面容，赶忙把手机递到他面前，说道：“我妈最近老是失眠，后来靠这个‘清灵’APP 才好不容易睡着的。里面的古琴音频啊，特别能安神，你要不试试？”
陈屿的目光顺着小夏的手看过去，只见 APP 的图标是一团淡蓝色的雾，如梦似幻。当他轻轻点开时，屏幕上弹出一行小字：“专注都市人的灵魂栖息”。陈屿盯着屏幕，眼神有些发愣，思绪像是被这行字牵引，突然想起了爷爷留在石库门老楼的那副旧耳机。那副耳机有着木质的外壳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“晋”字，那是爷爷陈晋名字的印证。去年在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，他随手把这副耳机塞在了书柜的最底层，还用一块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裹着。仔细看的话，布角还绣着半朵已经褪色的玉兰花，那是奶奶年轻时的手艺，如今却成了对过去岁月的一种无声缅怀。
凌晨两点的弄堂，静谧得如同一个沉睡的梦境。只有巷口修车铺的霓虹灯，在雨雾中孤独地闪烁晃动，那微弱的光芒，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。陈屿拖着疲惫的身躯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。老锁发出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氛围里，竟像是有人在黑暗的角落里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摸黑在房间里翻找，终于找出了那副旧耳机。香樟木的外壳在掌心传来温润的凉意，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。耳机线是后来换的 Type - C 接口，接口处缠着一圈黑胶带，这是爷爷生前一直保持的习惯，爷爷总念叨着：“缠紧点，不容易坏。” 仿佛只要缠上这圈胶带，就能让这份陪伴更长久一些。
陈屿插上手机，点开“清灵”APP 里的“深度放松”音频。古琴那悠扬的声音，如同一股清泉，缓缓漫了出来。可刚听了没一会儿，陈屿就感觉耳朵里一阵瘙痒，仿佛有一只调皮的小虫子在里面不安分地爬动。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，伸手揉了揉耳廓。就在这时，一个极其轻柔的男声，隔着一层仿佛水幕般的东西，钻进了他的耳朵：“稿子…… 改完了吗？”
这声音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，完全不像是幻听。陈屿猛地睁开眼睛，手机屏幕散发着柔和的光，音频进度条刚走到 1 分 23 秒。他慌乱地拔下耳机，耳中的声音瞬间消失；可当他再次插上耳机时，那男声又出现了，这次似乎带着一丝焦急的催促：“灯光太亮了，调暗点…… 对眼睛不好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