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余烬灼心

1 红绸缚尘

朱末央的指尖划过婚纱裙摆上的珍珠刺绣时,窗外的香樟正落着今年的第一片枯叶。化妆镜里映出唐九洲的身影,他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,衬得肩宽腰窄,正弯腰替她调整婚鞋的绑带。指腹擦过她脚踝的皮肤,带着温热的触感,让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。

“不舒服?”唐九洲立刻停手,抬头看她,眼底盛着小心翼翼的温柔。他的睫毛很长,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,像极了高中画室里,他坐在她身后改画时的模样。

“没有。”朱末央强迫自己扯出微笑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梳妆台的抽屉——那里锁着一枚褪色的银戒指,是沈慕言十八岁生日时送她的。三年前沈慕言拖着行李箱转身的瞬间,戒指从她指间滑落,滚进楼梯缝,等她疯了似的找出来时,指圈已经磕出了凹痕。

婚礼进行曲在教堂里响起时,朱末央握着唐九洲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白纱传来,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凉。红毯尽头的圣坛上,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下,在唐九洲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。他看向她的眼神,是她从未在沈慕言眼中见过的笃定,仿佛她是他此生唯一的答案。

交换戒指时,唐九洲的指尖微微颤抖。铂金戒指套进她无名指的瞬间,他低声说:“末央,从今天起,我护着你。”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
朱末央的喉咙发紧,想说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。她知道自己卑劣——嫁给唐九洲,不过是因为他像一道温和的光,能暂时驱散沈慕言留下的阴影。她贪恋这份安稳,却又怯懦地守着过去的执念,不肯真正敞开心扉。

婚宴上,唐九洲替她挡了无数杯酒。他酒量本就浅,喝到后来,脸色泛白,却还是固执地扶着她的腰,低声问:“累不累?我送你去休息室。”

休息室的沙发上,朱末央看着他靠在墙边咳嗽,心里掠过一丝愧疚。她递过温水,却在他伸手接的时候,看见他腕骨处的疤痕——去年冬天,她为了找沈慕言留在旧书里的照片,在雪夜里摔下台阶,是唐九洲疯了似的冲过来,背着她跑了三站地去医院,途中撞在电线杆上留下的。

“还疼吗?”她鬼使神差地问。

唐九洲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,眼底的疲惫散去些许:“早不疼了。”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动作自然又亲昵,“以后别再这么冒失了。”

那天晚上,唐九洲在客房的沙发上蜷了一夜。朱末央躺在床上,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,睁着眼到天亮。手机屏幕亮了又暗,她终究没敢点开那个没有备注的对话框——沈慕言三天前发来消息,说他下个月回国。

婚后的日子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。唐九洲在设计院工作,每天早出晚归,却总会提前半小时回家,变着花样给她做晚餐。他记得她不吃葱姜,记得她生理期要喝加了桂圆的红糖姜茶,记得她画设计图时习惯咬着铅笔头,却从不过问她藏在抽屉最深处的旧相册,也从不提及沈慕言的名字。

朱末央在一家艺术机构做策展人,清闲时会坐在阳台画画。她画过很多次唐九洲的侧影:他专注看图纸时微蹙的眉头,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,他在阳台给绿植浇水时的侧脸。可每次画到眉眼处,笔尖总会不自觉地偏向记忆里沈慕言的轮廓——那个笑起来眼角有泪痣,说话时带着少年气的男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