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急了,翻箱倒柜找出家里那点皱巴巴的零钱,拿起包就要带我去卫生院。
刚走到门口,爷爷就把门堵上,甚至搬了把凳子直接坐定。
满脸不悦:“又去哪儿?耀宗才刚消停点,别再把病气过给他。”
“一个小丫头感个冒,至于这么兴师动众?捂身汗就行了。”
我妈恳求:“爸,她烧得厉害,怕烧出肺炎啊。”
“哪有那么娇气!”
爷爷不耐烦地打断,“女孩家家的,命贱,扛造。喝点热水就行了,去什么卫生院?”
“净会浪费钱,那钱是大风刮来的?以后嫁人了还不是别人家的!”
“命贱”这两个字隔着门板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。
我缩在被子里,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只觉得那种冷,从骨头缝里渗出来,比高烧更让人绝望。
我爸跟我妈一起跪下来,苦苦哀求他。
最终还是没敢违逆他。
因为还没有分家,我爷爷享有绝对的话事权。
我妈红着眼圈端来一大碗热水给我喝,用毛巾蘸了冷水敷在我额头,一遍又一遍。
她的手一直在抖,不知道是怕的,还是气的。
夜里我烧得迷迷糊糊,听见我妈对着门外再次哀求:
“要不还是去看看,孩子烧得说胡话了。”
门外,爷爷的咳嗽声又重重响起,像是在警告。
我爸沉默了很久,叹了口气。
“再、再看看,天亮了还不退再说。”
那一刻,烧糊涂的我突然觉得这样离开也不错。
毕竟,我的安危在堂哥和浪费钱面前,轻如鸿毛。
最后我是怎么熬过来的,已经记不清了。只记得病好后,我变得异常沉默。
看着爷爷笑眯眯地摸着堂哥堂弟的头,心里也再无半点波澜。
7
后来,我把所有的劲都用在学习上。
因为只有离开村子,我才能得到公平。
当我收到了京市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,这真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。
我几乎是跑着回到老屋,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,展示给家里人看。
看,那个你们口中的赔钱货,靠自己劈出了一条路!
我妈正在灶房忙活,看见通知书,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,才小心地接了过去。
她的眼圈是红的,嘴角却是压不下的。
“好、好,我就知道我闺女有出息!太争气了!”
妹妹跳着脚要看。
我爸戴着老花镜,从屋里踱出来,接过通知书,反反复复看了半晌才递回来。
“好好好,不愧是我闺女,这学必须上!钱的事爸来想办法!”
就在我们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中时。
爷爷沉着脸站在门口,身后跟着一脸不耐烦的堂哥。
“吵吵什么?饭也不做了?”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里的那点不适。
拿着通知书走上前,试图分享这份快乐:
“爷,我考上大学了!重点大学!”
我以为这么多年了,终于可以获得爷爷的一句夸奖。
但没有。
爷爷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,看了一眼旁边的堂哥后,将拐棍重重地杵在地上。
“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,得嚷嚷得全村都知道!一个丫头片子,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?”
“字认得多就能多换二两彩礼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