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初冬的京城,晨雾沉沉,青石铺就的长街上湿漉漉的,马蹄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远近交织。天色尚早,府里却已经有人开始忙碌,穿着灰布短褂的小厮抱着柴火快步穿过院子,脚步声被积水的青石板压成一连串细碎的响。
我正坐在东暖阁的窗下习字,手里那支狼毫笔还带着暖气,墨香混着炭火的气味缓缓散开。母亲在不远处的榻上翻阅账册,神色一如往常的沉静,偶尔抬眼看我一眼,像是怕我握笔姿势走了形。
就在这时,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沉重、凌乱,又带着一丝寒意。紧接着,小厮的声音透过雾气传了进来:“夫人,有封信,说是送到您手上的。”
母亲抬头,我看见她眉间细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她吩咐将信呈上来,我却发现,那信封封泥的颜色很特别,不是常见的朱红,而是深沉的墨紫色,印纹陌生、边缘还有些微裂。
母亲接过信,手指微微一顿。她的眼神从信封上收回时,已经变得与刚才完全不同——原本的温和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厉的凝重。她看了我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却最终只是吩咐:“去叫你父亲进来。”
我下意识想开口问,但母亲已经合上账册,将信收入袖中。炭火“啪”地爆了一声,我心里也跟着一紧。
父亲来得很快,穿着未及整理的常服,身上还带着出门巡视院子的寒气。他看见母亲的神情,也没有问,只伸手接过那封信。当他目光落在封泥上的时候,眼角的皱纹忽然深了些。
他们在榻前低声说了几句,声音压得极低,只有零碎的字眼飘到我耳里:“御史……审……三日……”
我屏息凝神想听清,却被母亲回头发现。她的语气轻柔,却不容置疑:“你先去抄完早课的经文。”
我只得应下,走出暖阁。刚踏过门槛,就听见父亲压低嗓音的低喝,像是因为某句话起了争执。院里的雾似乎更浓了,笼得人眼前一片模糊。
午后,母亲整日都待在里屋,不曾出来。下人们的脚步比往常轻,连端茶的丫鬟都不敢大声说话。我去寻母亲,却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拦住,说夫人歇下了,不便打扰。
那封墨紫封泥的信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墙,将我与屋里的秘密隔开。我在廊下来回走了几趟,忽然想起父亲一向与御史衙门并无深交,更谈不上私谊,那么这封信为何由他们送来?
傍晚时分,府外传来沉重的蹄声,像是铁锤敲在我心上。一个仆人快步跑进来,低声对门房说了几句。没等我追问,门房已经神色紧张地合上了门闩。
夜色渐深,风从屋檐下钻进来,吹得灯影摇晃。父亲一直未归,母亲也未现身。厅中只剩下我和炉火,火焰的颜色像被风抽得一阵明一阵暗。
我抱着披风坐在榻上,心里那股不安随着夜色越压越重。突然,院门那头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,由远而近,踩得青石板噼啪作响。
我抬起头,烛光摇曳间,只见影子在门口晃动,一声沉稳而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——那声音带着寒意,像是从雾中钻出来的:“快去禀夫人,大人出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