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几天后,一纸措辞强硬、盖着军方红印的婚书送到了阮老爷子手上。
据说霍少帅在指挥部摔了一套景德镇茶具,但最终,婚期还是定在了下月初八。
全城哗然。赌阮七小姐砸手里的盘口赔得精光。
新婚夜,霍屹东连盖头都没掀,丢下一句“你好自为之”,便彻夜未归。
阮蓁蓁自己掀了盖头,吃了半盘子红枣花生,睡得天昏地暗。
日子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着。霍屹东当他的冷面少帅,阮蓁蓁做她的挂名帅府夫人,井水不犯河水,偶尔在公开场合碰面,演技堪比广和楼的名角,一个比一个会装恩爱夫妻。
直到这夜,霍屹东因一桩紧急军务回府比平日稍早。
督军府的夜晚惯常是冷清寂静的,今夜却不同。还未走近那栋西式小楼,便听得里面隐隐传来喧哗声,灯火通明。
霍屹东眉头一拧,加快脚步。
副官刚推开客厅的门,一股混合着雪茄、点心和……某种浓郁草药味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。
霍屹东脚步顿在玄关。
只见他那宽敞讲究的西洋客厅里,已是面目全非。
长沙发上,横七竖八睡倒了三个男人——是阮蓁蓁那三位据说“妹控”入骨的哥哥。单人沙发上,挤着两个——是她那两个同样出身不凡、以护短闻名的姐夫。地毯上还歪着一个,抱着茶几腿咂摸嘴,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。
酒杯、牌九散落一地。
而厨房方向,还传来咕嘟咕嘟的炖煮声,以及他那位岳母大人温婉又清晰的声音:“蕊儿,火再小些,这当归黄芪乌鸡汤,啊不,离婚暖心汤,得慢炖才出味儿,囡囡这次受了天大委屈,可得好好补补……”
霍屹东额角青筋猛地一跳,下意识去摸腰侧的配枪。
就在这时,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阴影里,传来一声威严的、苍老的咳嗽。
霍屹东猛地转头。
只见阮家老爷子,阮老太爷,正端坐在走廊一把不知哪搬来的太师椅上,手里熟练地把玩着一把擦得油光锃亮的黄铜老算盘——不,仔细看,那竟是一把保养得极好的德国造毛瑟步枪!
老爷子抬起眼皮,浑浊却锐利的老眼透过镜片,精准地锁定在霍屹东身上。他慢悠悠地,“咔哒”一声拉响了枪栓,声音在突然死寂下来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惊心。
老爷子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镶金的牙,语气慈祥得令人毛骨悚然:
“霍小子,回来了啊?”
枪口似有意似无意地,对着霍屹东的方向。
“甭管你心里打什么算盘。”
“囡囡要是说一个‘离’字……”
老爷子嘿嘿一笑,枪栓又咔哒一响。
“不是老夫瞧不起你,你子弹出膛的那点速度,还真未必快得过——”
“咱老阮家户口本上给她销户的速度!”
霍屹东那摸向配枪的手,硬生生僵在了半空。
毛瑟步枪那黑洞洞的枪口,带着老爷子几十年戎马生涯淬炼出的杀气,可不像是闹着玩的。客厅里鼾声依旧,可睡死过去的阮家哥哥姐夫们,一个个看似毫无防备,但那睡姿……怎么看怎么像是随时能暴起掏枪的战术隐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