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
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，跳到了下午五点二十九分。
办公室里开始响起细微的骚动，拉链声，关抽屉声，还有那种努力压抑但依旧能听出的、对即将到来的解放的兴奋喘息。我靠在椅背上，没动。指尖因为长时间悬在键盘上方，有点发麻。邮箱界面，那封刚发出去不久的邮件，标题是“关于‘启航’项目最终合同确认及签署事宜”，收件人列表长得能 scroll 半天。
最后一个名字，是我们大中华区总裁。
发送成功。没有显示任何错误。
我缓缓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再慢慢地吐出来。胸腔里那颗因为连续高速运转了七十二小时而几乎要罢工的心脏，此刻正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，一声，又一声，像是在为一场漫长战争的终结敲响庆功鼓。
成了。
历时十一个月，熬干了不知道多少杯咖啡，说哑了嗓子又治好，治好了又说哑，方案改了七十二版，差点把技术总监老王逼得提刀见我，硬是把客户从“你们是谁”谈到“非你们不可”…这个业内人人垂涎、传言根本不可能被一家本土公司拿下的“启航”项目，三亿人民币的单子，被我，陈默，啃下来了。
指甲掐进掌心，有点痛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真实感。我不是在做梦。
“默姐，还不走？”助理小圆探过头来，脸上洋溢着准点下班的快乐，“今天可是周五哦，有约会？”
我扯了扯嘴角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，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像冻住的黄油。“嗯，马上，处理点收尾。”我的声音沙哑，带着明显的疲惫。
小圆眨眨眼，压低声音：“是不是那个…‘启航’？有消息了？”全公司都知道我在死磕这个大单。
我点了点头，没多说。在官方通知没下来前，我不想太高调，尽管那封抄送给总裁的确认邮件几乎等同于胜利宣言。
“哇！默姐你也太牛了吧！”小圆还是没忍住低呼了一声，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，“这下好了，年终奖稳了！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，带上我们吃香喝辣！”
我笑了笑，这次自然多了。“赶紧回去吧，周末愉快。”
“默姐周末愉快！你才是，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！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！”小圆蹦蹦跳跳地走了。
办公室里的人很快走得七七八八。落日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泼洒进来，给工位隔板、电脑屏幕、绿植的叶子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。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声。
我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和满足。巨大的成就感像一杯温和却后劲十足的酒，慢慢浸润着四肢百骸，冲淡了积压已久的疲惫。我甚至开始盘算，下周一例会上，总监会是什么表情；年终奖的数字会不会创造一个惊喜；是该先换个舒服点的沙发，还是该把那辆总半路闹脾气的小破车送进废品收购站。
哦，对了，还得记得给老妈打个电话，省得她总念叨我工作起来不要命。这次可以挺直腰板告诉她，你女儿这命，拼得值。
思绪信马由缰，飘出去老远。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条微信，来自我的顶头上司，部门总监张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