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机是在元德元年秋。太医诊出皇后有孕,武帝大喜,当即下旨大赦天下,凤仪宫的赏赐堆得像小山。陈妧妧摸着小腹,心里又燃起了希望,平阳郡主进宫探望时反复叮嘱:“妧妧,宫里人心叵测,你一定要防着,尤其是那德妃,眉眼间藏着戾气。”她却没放在心上——就算傅翊恒的爱少了,他总不会不管自己的孩子。
入冬后,她的身子轻爽了些,偶尔会去御花园散步。那日红梅开得正好,她在凉亭里坐了许久,清荷怕她冻着,转身去取炭盆。风里忽然飘来假山后的低语,她下意识地走近了些。
“陈妧妧那个蠢货,还真以为陛下有多爱她?”一个女声带着嘲讽,“当年她不过是陛下和平阳郡主交换的筹码——用武毅侯府的支持换她的婚约,她倒当是真感情。”
“反正她也活不久了,不足为惧。”男声冷硬,“当年刺客没杀了她,荣王又不争气,才让她占了皇后的位置。”
“父亲放心,”女声顿了顿,语气里满是算计,“现在陈妧妧怀了孕,行动不便,我会盯着贤妃,也会尽快诞下子嗣。等我有了皇子,这后宫就是我的天下。”
陈妧妧浑身冰凉,像被泼了桶冷水——原来从始至终,她都只是一枚棋子。她强撑着回到凤仪宫,从此变得沉默寡言,日渐消瘦,清荷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却问不出半句话。
直到那日,陈妧妧突然口吐鲜血,染红了衣襟。清荷慌得魂飞魄散,一边喊人请太医,一边跌跌撞撞去报信。等傅翊恒赶到时,陈妧妧已经气若游丝,躺在床榻上,脸色惨白得像张纸。
“妧妧!”傅翊恒扑到床边,将她抱在怀里,声音发颤,“别怕,太医马上就来!你们都听着,治不好皇后,全部砍头!”
“皇上饶命!”太医们跪在地上,头磕得砰砰响,却没人敢上前——皇后的脉息已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。
陈妧妧看着他,眼底泛起水光,声音轻得像羽毛:“皇上……别为难他们了,我知道自己油尽灯枯了。你要好好活着……我去找我的阿恒了。”她说的“阿恒”,是当年那个在梨树下对她温柔笑的青衣公子,不是如今的帝王。
她想伸出手,再摸摸他那双曾藏着星河的眼睛,可指尖刚抬起,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。双眼缓缓闭上,手无力地垂落,呼吸彻底停了。
弥留之际,她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——宫墙边,一群小孩围着泥潭里的男孩起哄,她攥着裙摆,第一次鼓起勇气喊:“你们敢欺负人?我这就去告诉皇奶奶,治你们的罪!”小孩们一哄而散,她掏出干净的手巾,递给满脸污垢的男孩,认真地说:“擦擦脸吧,你的眼睛真好看。”
那年的桃花,开得比御花园的红梅,艳多了。
元德元年冬,帝后陈氏崩。不久后,德妃毒害皇后、其父通敌的罪证被查出,武帝下旨将德妃满门抄斩。那一日,长安飘着大雪,武帝在凤仪宫守了一夜,第二日便下旨罢朝一月——没人知道,他看着空荡的宫殿,想起的是当年那个在桃花树下笑的姑娘,还是那个在他怀里说“怕失去你”的皇后。
第2卷:阿恒篇
我第一次见陈妧妧,是在五岁那年的宫墙边。一群皇子的伴读围着我起哄,把我推进泥潭,污泥糊住了我的眼,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喊:“你们敢欺负人?我这就去告诉皇奶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