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后的长安,被红绸与喜庆裹得严严实实。十里红妆从武毅侯府蜿蜒到七皇子府,唢呐声、锣鼓声震得街面都在颤,满城人都在看这场盛大的婚礼。陈妧妧坐在花轿里,指尖攥着红盖头的一角,心里又甜又空——甜的是要嫁与心上人,空的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像小时候常伴身边的那道身影,再也寻不见了。
而忠勇侯府的偏院,顾青独自对着满桌的酒坛。他一杯接一杯地灌,烈酒烧得喉咙发疼,却压不住心口的钝痛。恍惚间,他又想起小时候,妧妧攥着他的手,奶声奶气地说“顾青哥哥,我以后只嫁给你”,可如今,她的红妆却要覆在别人的府邸。酒坛空了,他趴在石桌上,眼泪混着酒渍落下来,晕湿了石面上未干的字迹——那是他写了又划、划了又写的“妧妧”二字。
婚后不过半月,景帝迫于太后的压力,下旨封傅翊恒为秦王。元景八年秋,荣王贪污黄河赈灾银的事败露,十几万灾民流离失所,沿途饿殍遍野。景帝震怒,当即下诏将荣王贬为庶民,丽妃也被打入冷宫,彻底失宠。
朝堂格局一夜骤变,傅翊恒顺理成章被册封为东宫太子。百官见状,纷纷转头巴结这位新储君,东宫的门槛日日被踏破,送礼的队伍从宫门排到街角。陈妧妧的身份从太子妃一路攀升,成了朝野皆知的未来皇后,可她的性子半点没改——还是爱偷偷换了常服,溜出东宫去长安街逛糖画摊、看杂耍。
只是如今,再没人像从前那样,默默跟在她身后,替她接住掉落的糖渣,替她付了小贩的银钱。
顾青在她成亲的第二天,就留书离开了侯府。信上只有寥寥数语:“愿往军营,求一方疆土,圆大将军之梦。”忠勇侯看到信时,气得摔了茶盏,指着空荡荡的书房骂:“好好的世子不当,偏要去刀尖上舔血!”他连着半个月没上朝,只对外称“突染恶疾,需静养”,没人知道,他是怕在朝堂上撞见那对新人,更怕想起儿子留书时的决绝——那信纸上,还沾着未干的酒渍,像一滴没落下的泪。
陈妧妧偶尔逛到从前常去的糖画摊,会忍不住问傅翊恒:“阿恒,顾青哥哥去哪了?怎么好久没见他?”傅翊恒总是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她的披风,只说“他去了该去的地方,会得偿所愿的”,语气里没什么波澜,却没告诉她,边关传来的消息里,有个姓顾的校尉,正带着兵在风沙里厮杀,屡立战功。
元景九年冬,景帝驾崩。太子傅翊恒登基,改元元德,是为历武帝,太子妃陈妧妧被册封为后,入主凤仪宫。
新婚的欢喜还没焐热,后宫的新人就接连入宫。看着殿外送来的妃嫔名册,陈妧妧攥着傅翊恒的衣袖,声音带着几分颤抖:“阿恒,我好像变了。看到这么多新人,我好怕……怕有一天会失去你。我总想起以前,顾青在,我们三个一起玩闹的日子,多自在啊。”
傅翊恒将她拥进怀里,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,语气温柔:“妧妧别怕,我会永远对你好,就像从前一样。”
可承诺终究抵不过帝王家的权衡。傅翊恒来凤仪宫的日子越来越少,贤妃、德妃、玉才人、林美人相继受宠,宫人私下都说“陛下需雨露均沾,后宫稳了,前朝才能安”。陈妧妧成了最尊贵的皇后,却也成了最孤单的人——耐不住寂寞时,她会在庭院里跳舞,舞姿还是从前的模样,只是再没了当年的鲜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