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年了。
我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沈既明。
在纪录片《归墟》的未剪辑素材里，他穿着橙色的救援服，背着一个幸存者，从漫天尘埃的废墟中走出来。
镜头定格在他满是血污却依旧轮廓分明的脸上，那双曾只为我温柔的眼睛，此刻，正隔着屏幕，冷冷地刺向我。
旁边的制片人说：“姜杳，搞定他，我们的片子就成了。”
我掐着掌心，指甲陷进肉里。
搞定他？
我们之间，早就不是一座五年前那场特大泥石流冲垮的山，而是一片再也填不平的人心。
01
我推开“夜航船”茶馆包间的门时，沈既明正背对着我，给窗边一盆枯死的文竹浇水。
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冲锋衣，肩宽背挺，光是一个背影，就足以将我和他之间五年的光阴压得粉碎。
水壶里的水流尽了，他才缓缓转过身。
“姜杳。”
他叫我的名字，像在念一个死人的悼词，平静，且毫无波澜。
我捏紧了手里的策划案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：“沈队长，好久不见。”
他没接话，目光落在我脸上，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，要将我层层伪装的镇定剖开。
五年前，这双眼睛看过我最狼狈的样子，也见过我最动情的样子。
如今，只剩下审视和疏离。
“你来做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为了《归墟》。”我将策划案推到他面前的茶桌上，“我们想请您做这部纪录片的核心人物访谈。”
“核心人物？”他扯了扯嘴角，那笑意比窗外的冬雨还冷，“一个害死队友，断送了自己职业生涯的救援队长，也配叫核心人物？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“当年的事，报道有失偏颇……”
“报道？”他打断我，往前一步，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，“那篇让你一战成名，拿下当年新闻最高奖的报道，是你亲手写的，姜杳。”
每一个字，都像淬了毒的钉子，狠狠扎进我最脆弱的地方。
我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。
是，那篇报道挂着我的名字。
也正是那篇报道，将他从一个救人无数的英雄，变成一个为了“优先救援更有价值目标”而放弃队友的冷血罪人。
“我不想谈。”他下了逐客令，眼神再也没有一丝温度，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沈既明！”我急了，脱口而出，“我们需要真相！”
“真相？”他低头看着我，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情绪，有恨，有痛，还有一丝我不敢奢望的……别的什么。
他忽然笑了，凑近我耳边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你想要真相？”
“可以。”
“陪我回一趟当年的事发地，甘南，白龙峪。”
我的血，一瞬间凉了。
白龙峪，那场特大泥石流的发生地。
是我们相遇的地方，也是我们……分道扬镳的地方。
那里埋着他的队友，也埋着我们的爱情。
他要我陪他回去，无异于要我亲手刨开自己血肉模糊的坟墓。
“怎么样，姜记者？”他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，“敢吗？”
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，那里清晰地倒映出我苍白的脸。
五年前，我们以为隔在我们之间的是生死，是那座被泥石流冲垮的，不可逾越的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