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拼了命地跨过去了。
后来我才明白,真正跨不过去的,是彼此心里的那片废墟。
我深吸一口气,迎上他的目光。
“好。”我说,“我陪你。”
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,眼中闪过一丝错愕。
随即,那丝错愕变成了更深的嘲讽。
“为了你的片子,你还真是什么都肯做。”
说完,他猛地拉开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门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震落了窗台文竹上最后一片枯叶。
我腿一软,跌坐在椅子上,策划案散落一地。
封面上,《归墟》两个大字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归墟,万水汇聚之处。
而我和沈既明,要回到那个把我们的一切都吞噬掉的废墟里去。
回去,就真的能找到真相,填平人心吗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他刚才转身的瞬间,我看到了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。
那是当年,为了把我从钢筋下拖出来,他亲手划开的。
血流了我一身。
温热的,带着他心脏的跳动。
那个瞬间,我以为我们拥有了全世界。
02
三天后,飞往甘南的航班上。
我和沈既明并排坐着,中间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,像楚河汉界,泾渭分明。
他全程戴着眼罩和耳机,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。
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云层,心里一片兵荒马乱。
制片人老陈发来消息:“杳杳,沈既明那边怎么样了?他可是我们这部片子成败的关键,一定要拿下!”
我回了个“嗯”,就把手机关了。
拿下?
我和他之间,早就只剩下一败涂地。
飞机落地,一股熟悉的,混合着草木和湿冷空气的味道涌入鼻腔。
这是甘南的味道。
五年前,我作为随行记者,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,满心都是对新闻理想的憧憬。
五年后,我再次回来,却是为了揭开一道足以毁掉我自己的伤疤。
沈既明已经联系好了车,一辆半旧的越野,司机是个黝黑的本地汉子。
“沈队长,好几年没见,你还是老样子。”司机热情地帮我们把行李放上车。
“王哥,麻烦你了。”沈既明的语气比在飞机上缓和了些。
“客气啥。”王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,“这位是……弟妹?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我尴尬地笑了笑,正要解释。
沈既明却先开了口,声音冷得掉渣:“一个记者。”
王哥愣了一下,讪讪地没再说话,专心开车。
车子驶出市区,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。
连绵的群山在阴沉的天色下,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。
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。
车里死一般寂静,只有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声音。
“害怕了?”沈既明忽然开口。
我转头看他,他依旧看着窗外,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山岩。
“怕什么?”我反问。
“怕再被埋一次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。
我的呼吸一滞。
五年前的那个雨夜,山体滑坡,我被压在坍塌的报道站下,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泥浆。
是他的声音,穿透了层层土石,成了我唯一的光。
“别怕,我带你出去。”
他做到了。
他把我带了出去,自己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废墟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