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我们拼了命地跨过去了。

后来我才明白,真正跨不过去的,是彼此心里的那片废墟。

我深吸一口气,迎上他的目光。

“好。”我说,“我陪你。”

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,眼中闪过一丝错愕。

随即,那丝错愕变成了更深的嘲讽。

“为了你的片子,你还真是什么都肯做。”

说完,他猛地拉开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门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震落了窗台文竹上最后一片枯叶。

我腿一软,跌坐在椅子上,策划案散落一地。

封面上,《归墟》两个大字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归墟,万水汇聚之处。

而我和沈既明,要回到那个把我们的一切都吞噬掉的废墟里去。

回去,就真的能找到真相,填平人心吗?

我不知道。

我只知道,他刚才转身的瞬间,我看到了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。

那是当年,为了把我从钢筋下拖出来,他亲手划开的。

血流了我一身。

温热的,带着他心脏的跳动。

那个瞬间,我以为我们拥有了全世界。

02

三天后,飞往甘南的航班上。

我和沈既明并排坐着,中间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,像楚河汉界,泾渭分明。

他全程戴着眼罩和耳机,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。

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云层,心里一片兵荒马乱。

制片人老陈发来消息:“杳杳,沈既明那边怎么样了?他可是我们这部片子成败的关键,一定要拿下!”

我回了个“嗯”,就把手机关了。

拿下?

我和他之间,早就只剩下一败涂地。

飞机落地,一股熟悉的,混合着草木和湿冷空气的味道涌入鼻腔。

这是甘南的味道。

五年前,我作为随行记者,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,满心都是对新闻理想的憧憬。

五年后,我再次回来,却是为了揭开一道足以毁掉我自己的伤疤。

沈既明已经联系好了车,一辆半旧的越野,司机是个黝黑的本地汉子。

“沈队长,好几年没见,你还是老样子。”司机热情地帮我们把行李放上车。

“王哥,麻烦你了。”沈既明的语气比在飞机上缓和了些。

“客气啥。”王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,“这位是……弟妹?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我尴尬地笑了笑,正要解释。

沈既明却先开了口,声音冷得掉渣:“一个记者。”

王哥愣了一下,讪讪地没再说话,专心开车。

车子驶出市区,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。

连绵的群山在阴沉的天色下,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。

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。

车里死一般寂静,只有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声音。

“害怕了?”沈既明忽然开口。

我转头看他,他依旧看着窗外,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山岩。

“怕什么?”我反问。

“怕再被埋一次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。

我的呼吸一滞。

五年前的那个雨夜,山体滑坡,我被压在坍塌的报道站下,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泥浆。

是他的声音,穿透了层层土石,成了我唯一的光。

“别怕,我带你出去。”

他做到了。

他把我带了出去,自己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废墟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