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祝晚辞。三十岁。沪漂。互联网内容运营。 天天跟流量、数据、用户增长打交道。卷了八年。 刚拼死拿下了一个百万级的项目。庆功宴的香槟塔还没摆上。 一个电话。全碎了。
医院打来的。 说我爸倒了。急性肝衰竭。正在抢救。
我冲进医院。高跟鞋差点崴断鞋跟。 走廊真长啊。白得刺眼。消毒水的味道像冰冷的裹尸布，猛地糊在脸上，堵住我的喉咙，让我窒息。 病房门口。我刹住脚。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。
透过那块小小的玻璃窗。 我看见他了。 我爸。那个以前能扛着煤气罐一口气上六楼的汉子。 现在躺在那儿。缩成一团。
薄薄的被子底下几乎看不出人形。 露出来的脸。是那种可怕的、不祥的蜡黄色。
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沤烂了。 各种仪器在他身边闪烁。发出单调冰冷的滴答声。
那是在吊着他的命。
医生的话。像一把生锈的锯子。在我神经上来回拉。 “药物性肝损伤……很严重……” “长期服用成分不明的保健品……加重肝脏负担，完全耽误了三高的正规治疗……” “情况很不乐观……随时可能恶化……” “家属先去续费吧。前期准备至少二十万。”
钱。 对。钱。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抖着手打开手机银行APP。查他的卡。 密码是我生日。他说好记。 余额显示：0.00。 我眼前黑了一下。不可能。
他省吃俭用一辈子。有二十八万养老金的！那是他的命！ 手指哆嗦着拉出流水清单。 长长的。密密麻麻的。触目惊心。 收款方：福寿安康养生中心。 一笔。两笔。三笔……最后那笔五千块。转账时间就在三天前。 三天前！
我还在为了那个项目加班！
跟他视频只说了一分半钟！
我说爸我忙完了这阵就回去看你！ 他笑着说好。闺女别太累。他有钱。他买了特别好的“营养品”，身体棒着呢。 原来他的有钱。是这样来的。 他连二十块的话费都要等我给他交啊！
却把五千、一万的血汗钱，眼都不眨地打给那些吸血鬼！
我蹲在走廊冰冷的墙角。指甲狠狠抠进手心。 疼。但这点疼算什么？ 比不上我心里那个瞬间塌陷出的巨大窟窿。
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。 八年。我像个转不停的陀螺在这座城市拼命。 我熬夜。我通宵。我喝咖啡喝到胃痉挛。 我以为我跑得快一点，再快一点，就能早点攒够钱，把他接过来，让他享福。 我以为源源不断打回去的钱，能填满我不在的那些空白。 能弥补那些缺席的年夜饭，那些生病时只能靠邻居照应的时刻，那些无数个他只能对着电视说话的夜晚。 结果呢？ 结果我用钱，给他铺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！ 我把他一个人丢给了骗子！丢给了孤独！让他被啃得骨头都不剩！
我撑着墙站起来。腿是软的。 走到他床边。坐下。 床架冰得我一哆嗦。 他的呼吸很轻。很薄。像随时会断掉。 我拿起棉签，蘸了水，小心地去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。 他眼皮忽然动了动。很艰难地，睁开一条缝。 浑浊的眼珠。没有焦点。茫然地对着空气。 然后，他那只枯柴一样的手，猛地抬起来，死死攥住我的手腕。 力气大得惊人。完全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