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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惊蛰刚过,雁回峰的积雪还没化透,山坳里的溪水却已潺潺淌起来,带着碎冰撞击的脆响。沈惊鸿裹紧了身上的灰布短打,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,蹲在溪边啃得费力。她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,是昨日躲避追兵时被树枝刮的,混着泥土,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红痕。

“啧,这荒山野岭的,竟还有活人。”

一个清冽的女声忽然从头顶传来,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。沈惊鸿猛地抬头,看见溪对岸的青石上坐着个女子。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骑装,外罩一件石青披风,腰间悬着柄银鞘短剑,正垂眸用树枝拨弄着水面的冰碴,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落在她发间,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芒。

沈惊鸿瞬间绷紧了神经,手悄悄摸向身后的柴刀——那是她如今唯一的武器。她是从诏狱逃出来的钦犯,前户部尚书沈知言的女儿,三个月前父亲因“通敌”罪名满门抄斩,她被父亲旧部拼死救出,一路逃亡,早已是惊弓之鸟。

对岸的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警惕,轻笑一声,站起身。她身形高挑,站在溪畔,披风被山风掀起一角,露出里面骑装的暗纹,竟像是……宫里的样式。

“别怕,我不是来抓你的。”女子踩着溪中凸起的石块,几步就到了沈惊鸿面前,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,目光在她额角的伤口上停了停,“伤成这样,还能跑这么远,倒是条硬骨头。”

沈惊鸿没说话,只是握紧了柴刀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她看不透这女子的来路,那双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清泉,却深不见底,让人猜不出深浅。

女子忽然弯腰,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药囊,扔给沈惊鸿:“上好药,再往下走二十里,有个废弃的山神庙,能避避风头。”说完,她转身就要走,披风扫过沈惊鸿的膝头,带着一股冷冽的檀香。

“你是谁?”沈惊鸿忍不住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
女子脚步一顿,回头看她,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:“我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爹沈知言的案子,很快就会有转机。”

沈惊鸿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震惊。父亲的案子是当今圣上亲自定的罪,铁证如山,怎么可能有转机?她还想再问,那女子却已转身,石青披风在林间一闪,便没了踪影,只留下一句被风吹散的话:“山神庙的供桌下,有你要的东西。”

沈惊鸿握着药囊,愣在原地。药囊是上等的云锦所制,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缠枝纹,绝非普通人家所有。她犹豫了片刻,还是拆开药囊,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,带着清苦的药香。她咬着牙将药敷在伤口上,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,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——不管那人是谁,至少此刻,她没害自己的理由。

二十里路,沈惊鸿走了整整一个下午。山路崎岖,她几次差点滑倒,全靠那点“案子会有转机”的念想撑着。夕阳西下时,她终于看到了山神庙的轮廓,断壁残垣,被半人高的杂草围着,透着一股荒凉。

她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,灰尘扑面而来。供桌早已腐朽,上面的神像缺了半边脸,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诡异。沈惊鸿按照那女子的话,蹲下身去摸供桌下,指尖果然触到一个硬物——是个用油布包着的木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