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晚期
「林小姐,报告出来了,是脑瘤晚期。」我盯着CT片子上那团灰白的影子,它安静地趴在那里,像一枚被按灭的、死气沉沉的月亮,专程来宣告我的日落。
操,这月亮真他妈丑。「还能活多久?」我的声音稳得我自己都想鼓掌,好像问的是楼下咖啡还能续杯几次。
「三到六个月,如果保守治疗,可能更少。」医生的语气像裹了层天鹅绒的钝刀子,试图把“你快死了”这话修饰得能上精品店橱窗。
我点点头,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包里,指尖触到那份硬挺的、边缘光滑的《结婚请柬》样本——烫金的字体,沈在钧挑的,说显得隆重。
原本下周就要寄出去了。现在?得,省下一笔邮费,还能少砍几棵树,算我为环保做贡献了。
我把请柬往包最深处塞了塞,差点戳穿内衬。
走出诊室,夏天的阳光像滚烫的热油,劈头盖脸浇下来。我眯着眼,摸出手机,给沈在钧打电话。
响了七声,接了。那边背景音嘈杂得像菜市场,他压着声音,透着一股子不耐烦:「忙,有事?」背景里还有个女声在笑,清脆得刺耳。
「没事。」我顿了顿,看着马路对面一个小孩手里的冰淇淋掉在地上,化成一滩黏糊糊的彩色污渍。
「就是告诉你,我快死了。」
他笑,声音松弛下来,像在听一个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劣质玩笑:「林澜,别闹,今晚我订了蓝湾的位置,给你补生日。上次是我不对,忙忘了。」
我抬头看天,灰蓝色的,一只风筝断了线,笔直地、一点不带犹豫地栽进旁边的绿化带,挂了。「好啊,」我说,「不见不散。」
挂了电话,我站在医院门口,太阳明晃晃的,世界正常运转,没人知道我刚领了死亡速通卡。
挺好,这出戏还能接着演。
第2章 外焰
蓝湾是出了名的江景餐厅,贵得能让人怀疑人生。沈在钧这回下血本了,订了最好的露台位置。
估计那点所剩无几的良心终于痛了一下,虽然我怀疑他还有没有那玩意儿。
我到的时候,他正忙着给一个穿湖蓝色小礼服的女孩拍照。那女孩侧身、踮脚,脖子上的锁骨链晃啊晃,闪成一片细碎的水波纹。
年轻真好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“我没挨过生活毒打”的光泽。
女孩看见我,笑得那叫一个毫无芥蒂,仿佛她才是正牌夫人:「林姐对吧?常听在钧提起你。我是宋迢迢,在钧的……合作伙伴。」那尾音,拖得又软又糯,还暧昧地打了个旋儿,生怕人听不出里面的猫腻。
沈在钧尴尬地清咳一声,收起手机:「迢迢的公司做短视频营销,想借我们实验室拍几个场景。」
解释就是掩饰,老沈,你段位下降了。我落座,侍应生送来热毛巾。
我捏着那团滚烫的柔软,从包里抽出那张轻飘飘却重得能压死人的诊断书,把它垫在毛巾底下。
嗯,挺好,像给这荒谬的一幕垫了块冰,试图降降温,虽然我知道屁用没有。
菜上得很快,龙虾刺身拼得花里胡哨,樱花和牛纹理漂亮得像艺术品,松露蒸蛋飘着人民币的香气。挺好,都是他沈在钧爱吃的。
我这份“临终关怀”套餐,倒是挺合他的口味。我安静地用热水涮着杯子,听宋迢迢叽叽喳喳地讲她的选题、流量、爆款逻辑,讲「爱情最好的样子是双向奔赴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