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在钧频频点头,眼角堆起的细纹里都塞满了欣赏。
曾几何时,我熬夜写论文累成狗时,最贪恋的就是他这点温柔的认同感。
现在嘛,喂了狗了。
吃到甜点环节,宋迢迢举起酒杯,香槟冒着愉悦的气泡:「敬寿星林姐,也敬在钧哥,祝你们……永恒的爱情。」她念“永恒”两个字的时候,舌头有点打结,可能自己也觉得虚。
我端起杯子,跟她碰了一下,金属撞击发出清脆又虚伪的一声响:「谢谢。也提前祝你们……白头偕老。」
沈在钧眉心猛地一跳,想开口解释什么。但我没给他机会,直接伸手,从热毛巾底下抽出那张诊断书,当着他的面,对折,再对折,折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块,然后,稳稳地压在了桌边烛台底座下面。
跳动的火苗舔舐上来,纸张边缘迅速蜷曲、焦黑、化成一小撮灰烬。一场微型火化,葬送我的是爱情,还是生命?
可能都有。挺好,环保,无污染。
第3章 钝刀
夜里回家,他一路沉默,车开得像个移动的低气压舱。
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闪过他的脸,明明灭灭,看不真切。
进门,换鞋。他到底没憋住,松了松领带,好像那领带是勒在他脖子上的绞索:「林澜,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?」
「字面意思。」我给自己倒了杯水,冰凉的温度划过喉咙,「我快死了,你自由了。提前恭喜你,沈总。」
沈在钧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,语气烦躁起来:「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?阴阳怪气!拿生病当要挟,有意思吗?」
我差点笑出声。要挟?我看着他,像看一个天大的笑话:「沈在钧,你摸着你那颗大概已经黑透了的良心想想,我林澜这辈子,唯一勉强算要挟过你的一次,就是七年前跟你说‘不娶我就分手’。」
回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在这一刻猛地捅进来,然后开始慢吞吞地锯,一点点切割开我们之间沉闷的空气。
那时候他刚博士毕业,雄心勃勃,结果实验室资金链说断就断,跟闹着玩似的。
我偷了家里的房本,抵押贷款,给他续命。他抱着我,红着眼眶说:「澜澜,我用一辈子还你。」
现在呢?他公司上市,风生水起。
我是重点高中的教研组长,外人眼里势均力敌的一对。
可谁他妈知道,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频率得按季度计算,手机聊天记录往下翻三页就是半年前,内容只剩下「吃了」「回吗」「忙」。
我懒得再看他那张写满“你不懂事”的脸,转身走上楼梯。
他在我身后低吼,声音带着一种被戳破后的虚张声势:「林澜!你能不能别整天演这种苦情剧?!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!」
我没回头。只是停下脚步,抬起手,很慢地、很故意地,把无名指上那枚结婚戒指褪了下来。
冰凉的金属圈离开皮肤,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痒。然后我扬起手,朝着楼梯栏杆外的虚空,轻轻一抛。戒指掉下去,叮叮当当,一路脆响地滚落台阶,像一串意味深长的、冷冰冰的省略号。
说了那么多,其实早就无话可说了。
第4章 夜航
肿瘤这东西,挺敬业,从不迟到早退。
它开始尽职尽责地压迫我的视神经,给我表演什么叫间歇性失明。下班路上,正开着车,前面的红绿灯突然就糊成了一团五彩斑斓的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