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顾楚逍,我的舅舅楚良川是个游戏玩得很溜的人。
我一直到十六岁都无法通关《超级马里奥》里一个该死的跳台,暑假的时候我尝试再次挑战它,结果摔死了二十七个马里奥。我沮丧地把手柄一扔,感觉连这种游戏都无法通关的男人就是个废物。这时,舅舅像个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,他嘴里叼着一根冰棍,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白气的冰镇可乐。
“指挥官,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声音含混不清,“我观察到,你的部队正在遭受毁灭性打击。需要技术支援吗?”
他接过手柄,那双灵活得不像话的手指在上面一阵翻飞。奇迹发生了。那个在我看来无法逾越的鸿沟,他只用了三个精准的跳跃就轻松飞过。然后,他操纵着马里奥,顶开了一块隐藏的砖块,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闪烁的蘑菇。
“看到了吗,楚逍?”他把冰棍递给我,“这叫存档点。不管前面的路多难,只要有个存档点,就意味着一切都还有希望,输了也能从这里重来。”
我喜欢他帮我通关,但是我对他玩游戏还要给我灌鸡汤的行为感到无奈又烦躁,每次他总要把简单的事情说得格外深奥。
舅舅对“结局”的执念,近乎一种病态。我们一起玩一款叫做《时空之轮》的RPG游戏,那游戏有十几个结局。我们第一次打通时,是一个主角牺牲自己拯救了世界的悲剧结局。我虽然难过,但也觉得这很酷。可舅舅不干了,他脸色阴沉地读档,花了整整一个周末,不眠不休,硬是把所有支线任务清了个遍,打出了那个传说中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“完美结局”。
“每个角色都值得一个好结局,”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,脸上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满足,“哪怕他们只是像素块组成的。”
外婆对此嗤之鼻。在晚饭的餐桌上,她不止一次地把筷子插进米饭里(尽管她老人家每次都批评我不可以这样插筷子,因为这看起来像是坟头香),然后痛心疾首地对我妈说:“英英,你看看你弟弟!三十多岁的人了,不找工作,整天在家打游戏,还带着楚逍一起!他是不是想让咱们楚家绝后啊?”
舅舅总是慢悠悠地喝一口可乐,然后用他那套歪理邪说进行反击:“妈,你不能这么说。我这不是玩游戏,我是在体验不同的人生脚本。你们每天上班下班、买菜做饭,这是‘现实主义模拟人生’。我这个,叫‘魔幻史诗角色扮演’。服务器不一样,追求不一样。”
“我不管什么服务器!”外婆的声音能掀翻屋顶,“我就知道人不能靠游戏吃饭!你得找个正经工作,结婚生子!你得把你的游戏删号!”正在吃饭的我一愣,外婆什么时候学会“删号”这个词了?
“删号?”舅舅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,“妈,人生这场游戏,最糟糕的设定就是不能删号,也不能读档。一旦开始,就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。”
最终舅舅的鬼才逻辑赢了外婆,把外婆气得摔门就走。
英雄迟暮,神祇染尘。我那战无不胜的舅舅,最终还是被现实这个最强悍的Boss,一招秒杀了。
他没能抵抗住家人的轮番轰炸,最终被我爸爸,就是他姐夫安排进了一家外地的通讯公司当客服。舅舅经常给我发微信,说“这个工作就是一个无法存档、不能读档、且只有一个枯燥主线任务的烂游戏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