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压过了恐惧。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脚跟却撞在了一个冰冷僵硬的东西上。猛地回头,发现一个穿着寿衣、面带标准微笑的远房堂哥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,挡住了退路。周围那些原本缓慢移动的“亲眷”们,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调整了位置,看似无序,却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,将所有通往出口的路径都堵死了。
他们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,眼神依旧空洞,但那种空洞里,此刻却多了一种令人胆寒的、冰冷的注视感。嗡嗡的低语声不知何时停了,只剩下那单调的、一下又一下的钹声,敲得人心慌意乱。
“来了!终于来了!”
一个嘶哑、癫狂,仿佛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喊声,如同破裂的锣鼓,猛地炸响在死寂的院落里。
人群像被无形的线操纵着,齐刷刷地让开一条通道。
族长,我的二叔公,在一个面色灰败的年轻人的搀扶下,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。他同样穿着一身崭新的、绣着复杂纹样的深色寿衣,枯瘦如鸡爪的手里,疯狂地挥舞着一本册子。
那册子非纸非帛,颜色是一种污浊的暗黄,边缘破损不堪,散发着比这满院子的霉腐气息更古老、更令人作呕的腐朽气。封面上,是两个扭曲的、如同用鲜血和痛苦勾勒出的鬼画符般的字迹,我从未见过那种文字,但目光触及的瞬间,却莫名地懂了它的含义——命书。
他的眼睛赤红,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魔的狂热和偏执,深陷的眼窝里像有两簇鬼火在跳跃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,而是在看一件期盼已久的物品,一件即将完成使命的祭品。
“丫头!时辰到了!快!快换上喜服,莫要误了吉时,完成合冢之礼!”
他挥舞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命书,唾沫星子从干裂的嘴唇边飞溅出来,声音嘶哑地狂笑:
“等了这么久……三代了!整整三代了!终于等到你了!哈哈哈!命数啊!这就是命数!”
那狂笑声尖锐刺耳,刮擦着我的神经。我被他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砸得头晕目眩,声音都在发抖:“……什么命数?二叔公!你到底在说什么?!这是什么疯话!”
“疯话?”他猛地止住笑,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,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,“这是天命!是咱们段家和白氏早就定下的契!白纸黑字写在命书上!你以为你能逃得掉?你以为你跑到城里就能摆脱?天真!”
他猛地将命书凑到我眼前,那股浓烈的腐朽味几乎让我窒息。那暗黄的纸页上,果然浮现出一些蠕动着的、暗红色的字迹,我依稀看到了我的名字——“白舍”!
“看见没有!看见没有!”他癫狂地指着那行字,“你的名字早就刻在上面了!从你出生那一刻起,不,从你太爷爷那辈起,就注定了!你就是下一代纸扎人!你是最好的容器,灵肉俱净,生辰八字完美契合!新娘等你三代了!你的魂灵,你的肉身,注定要归于此地,镇于此地!这是你的荣耀!是家族的延续!哈哈哈——!”
下一代纸扎人?容器?镇于此地?
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让我浑身冰凉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但紧随其后的,是一种被彻底欺骗、被当作牲畜一样安排命运的、滔天的愤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