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谷芽。
生在一个人脑子不如猪脑子好使的村子。
因为能听懂几句鸟叫,能安抚发疯的牛,他们就说我是妖物。
天旱了,不下雨,村里最老的那个赵老四,指着我的鼻子说,就是我这个妖物,惹怒了河神。
于是,全村人,我爹娘带头,把我捆上石头,大白天沉了塘。
他们以为我死了。
可我没死成。
我从河下游爬了上来,一路到了京城,皇城脚下。
他们求雨,我求生。
后来,我在皇家马场给最烈的马刷毛,给皇帝最爱的雪豹剔牙,给传不出信的猎鹰治好了相思病。
皇帝老儿说,谷芽,你不是妖物,你是个人才。
再后来,赵老四因为贡品出了岔子,被押到京城,跪在我跟前,磕头磕得邦邦响。
他抬起那张老脸,看到我的时候,尿了。
他大概想不明白,一个被沉塘的妖物,怎么就站在了天子身边。
我懂。
因为神佛不长眼,公道靠自己。
我不是来跟他叙旧的,我是来收账的。
连本带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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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,冰凉的水,从我的鼻子,我的嘴巴,我的耳朵往里灌。
我叫谷芽,今年十六,正在被我爹娘,还有我们全村的傻子们,当成快递,发给河神。
“妖物!烧死她太便宜了!就该让她沉塘!喂王八!”
“就是!我们赵家村容不下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!”
领头喊话的,是族长赵老四。一把年纪了,胡子白花花,脑子里装的全是水,比我现在喝的还多。
他说我能跟畜生说话,是妖物。
他说今年地里干得冒烟,是我这个妖物惹怒了天神河神。
所以,得把我这个妖物快递,沉到河里,献给河神爷,求他老人家开恩,下场雨。
我被绑在一块磨盘上,绳子是我爹亲手捆的。他捆绳子的时候,手抖得跟筛糠一样,嘴里还念叨:“芽儿,别怪爹,这都是命。”
我娘在旁边哭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就是不上前。
我看着他们,还有周围那些邻里乡亲,他们脸上,有恐惧,有麻木,还有一丝丝解脱。
我没哭,也没闹。
我只是觉得好笑。
真的,太他妈好笑了。
我能听懂畜生说话?
对,我能。
三个月前,李二婶家的牛疯了,见人就顶。我不过是走过去,听见那牛肚子里的牛犊子在喊“妈我卡住了”,就告诉李二婶,你家牛要生了,胎位不正,你找个兽医捅一捅。
李二婶不信,非说我念了妖法。结果牛折腾死,一刨开肚子,小牛犊子憋死在里面,姿势跟我说的一模一样。
从那天起,我就是妖物了。
现在,我这个妖物,正在被他们“正法”。
“噗通”一声,我被踹进了河里。
磨盘真沉。
我迅速往下掉。
冰冷的河水包围了我,我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出去。
就在我以为自己真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,我感觉到有东西在蹭我的手。
滑溜溜的。
是鱼。
一条大青鱼,胡子比赵老四的还长。
它在我耳边,或者说,在我脑子里,“说”:“松绑!松绑!有东西硌着我鳞片了!”
哦,是捆我手的草绳。
我拼命地挣扎,把手腕往它嘴边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