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令微在一阵尖锐的争执声中睁开眼。
刺目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,混着堂中愈发激烈的辩驳,将她从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拽了出来。
“我与令微情投意合,丞相岂能因家境便强拆姻缘?”书生柳文昭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,像一把钝刀反复刮着窗纸,震得她耳膜发颤。
她猛地抬眸,心口骤然缩紧——紫檀木太师椅上坐着满面不耐的父亲沈丞相,堂中负手而立的青衫书生眉眼灼灼,正是柳文昭。
这场景,分明是她十七岁那年,父亲以“家境悬殊”为由要退婚时的模样。
她这是……回到了过去?
指尖抚过腕间,那里还残留着落水时刺骨的寒意。
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她被柳文昭那句“两情相悦”闹得莫名其妙,当场冷脸否认,柳文昭愤而离去。
后来她才知,那段时日与柳文昭在茶楼抚琴、月下盟誓的,根本不是她,而是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狐妖。
那狐妖不知从何处窥得她的模样,顶着她的脸与柳文昭私会,却故意留下蛛丝马迹。
“相府千金不顾廉耻,私会穷书生”的流言像野草般疯长,父亲为保名声,将她禁足在别院。她百口莫辩,最终在一个雨夜被狐妖暗中推下河,“意外”身亡。
死后魂魄未散,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她灵前假惺惺垂泪,转头便对外宣称她“落水后神智不清,需在庄子静养”。
柳文昭高中状元后,父亲竟将那狐妖认作“病愈的女儿”,风风光光嫁入状元府。
狐妖凭着从她母亲遗物中偷去的一丝灵气修为日深,柳文昭靠着沈家的势力步步高升。
而她,只能困在相府那方小小的天地里,看着朝政日渐败坏,百姓流离失所,直到魂魄快要消散时,还听见街头小儿唱着“狐妖作后,民不聊生”的童谣。
“令微你说,这是怎么回事!”沈丞相不耐烦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,他显然被柳文昭缠得没了耐心,只想让女儿亲口断绝这门亲事。
沈令微缓缓抬眼,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中。
父亲沈仲山穿着锦缎常服,腰间玉带锃亮,脸上是惯有的嫌贫爱富。
柳文昭青衫洗得发白,眉宇间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,却藏着几分不自知的虚荣。
而东侧的描金屏风后,一抹淡粉色的裙角正悄然晃动——那狐妖果然来了,上一世它便是躲在那里,偷看着这场争执,好找准时机冒充她接近柳文昭。
她站起身,敛衽行礼,动作行云流水,声音平静无波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婚姻大事,自然由父亲做主。”
沈仲山一愣,显然没料到一向温和的女儿会如此干脆,随即面露喜色,捋着胡须道:“还是我的女儿明事理!柳公子,你听见了?令微自己也不愿,你便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柳文昭脸色煞白,难以置信地瞪着她,声音都在发颤:“令微,你……你昨日还在假山后与我说,待我功成名就,定会……”
“柳公子怕是记错了。”沈令微打断他,语气疏离如冰,“我与公子素昧平生,不过在赏花宴上远远见过一面,何来假山私会之说?父亲既已决定退婚,便按父亲的意思办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