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他猛地抬头,眼球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外凸,声音劈裂变形:“月…月薪…三…三千?!”

那数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,带着血沫般的嘶哑。

三千块。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,甚至不够支付他女儿一个月的幼儿园费用。

顾沉向后靠回椅背,重新拾起那支钢笔,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绕了一圈,眼神平静地欣赏着对方瞬间崩溃的表情。

“怎么?”他眉梢微挑,语气里掺上一丝极淡的、恰到好处的疑惑,“嫌多?”

轻飘飘的两个字,像重锤狠狠砸在赵宏博的胸口。他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,只有粗重紊乱的喘息在安静的面试室里格外清晰。额头的汗汇成汗珠,滚落下来,砸在单薄的合同纸上,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。

三千块。

侮辱。赤裸裸的、毫不掩饰的侮辱。

可他不能拒绝。

账户透支,下个月的房租没有着落,妻子的抱怨和眼泪,女儿懵懂却期待的眼睛……像无数条冰冷的锁链,捆缚住他的四肢,扼紧他的咽喉。他需要钱,需要这份工作,需要这个哪怕微薄到可笑、却能暂时维系他不至于彻底坠入深渊的稻草。

他清楚地知道,走出这扇门,他连三千块的工作都找不到。

巨大的绝望和屈辱感海啸般袭来,几乎将他碾碎。他闭上眼,身体剧烈地颤抖了几下,再睁开时,眼里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麻木。

“……不多。”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,从他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,带着血腥味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奔赴刑场,颤抖的手伸向桌上那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签字笔。指尖即将触碰到笔身的瞬间——

“等等。”

顾沉的声音再次响起,不高,却像一道无形的指令,让赵宏博的动作瞬间定格。

那只属于顾沉的手,修长,骨节分明,随意地伸过来,按在了那份廉价的劳动合同上,恰好盖住了薪资那一栏。

赵宏博僵硬地、一点点地抬起头。

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。

顾沉看着他,看了很久,久到赵宏博觉得自己快要被那目光冻僵、粉碎。

然后,顾沉的身体微微前倾,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,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,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缩小的、惊恐的倒影。

办公室里只剩下雨声敲打玻璃的闷响,和赵宏博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。

他听到顾沉的声音,比刚才更轻缓了几分,甚至带上了一点奇异的、近乎诱导的温和,一字一句,清晰地敲在他的鼓膜上:

“先把之前的账,清一清。”

“……?”赵宏博的瞳孔茫然地放大。

顾沉的嘴角缓缓向上扯开一个细微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
“叫句爸爸来听听。”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。

赵宏博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,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。惨白的脸色迅速涨红,红得发紫,继而转向铁青,最后褪成一种死人般的灰败。他的嘴唇哆嗦着,牙齿磕碰在一起,发出“咯咯”的轻响。

那支被他握在手里的签字笔,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光洁的桌面上,滚了几圈,停住。

巨大的、震耳欲聋的沉默。

窗外的雨,下得更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