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我回村躺平的第一天,邻居大娘哭着送来半碗咸菜:“城里娃哪吃过这种苦。”

第三天,全村人默契地在我破屋角落装了十几个隐藏摄像头。

第七天,“史上最惨前精英”话题冲上热搜,打赏金额惊动税务局。

直到我对着枯井自言自语:“三千万够不够把整个村买下来?”

直播间突然炸屏,身后响起村长的尖叫:“你、你早就知道了?!”

1.

井水泼在脸上,激得我一哆嗦。

九月的天,山里已经透上来了凉气,那股子冷意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,和城里恒温恒湿的空调房是两个世界。

我撩起沾了额发的冷水,胡乱抹了把脸。

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,滴在脚下被踩得光秃秃的泥地上,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。

旁边扔着个掉了大半漆的红塑料盆,边沿还有道裂口,是我昨天从灶房角落里翻出来的,洗刷了半天的积灰。

早饭是半碗寡淡的米粥,配几根黑乎乎的咸菜疙瘩。

米是前院李婶端来的,说是家里新打的,咸菜是对门王奶奶塞的,用豁了口的瓷碗装着,她说:“城里娃,哪吃过这种苦,将就着,啊?”

她说话时眼圈有点红,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,好像我这不是回乡,是落难流放。

我其实想告诉她,米粥熬得挺香,咸菜嚼着也下饭,比城里快餐店那腻死人的外卖强。

但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
只是笑了笑,把那句“谢谢”说得格外诚恳。

她们看我笑,眼神里的怜悯更重了,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在我肩上。

回村七天了。

七天前,我把城里那间能俯瞰半个江景的公寓钥匙交给银行,手机里十几个炒股、期货的APP删得干干净净,最后看了一眼那串曾经代表着我全部身家和野心的数字归零,可能还欠着点。

然后背着一个半空的登山包,踩上了回这山旮旯的破旧班车。

没跟任何人说。

朋友圈里大概还留着我上周在高端酒会上举杯的照片,光影精致,笑容恰到好处。底下或许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回复的赞和评论:“陈总厉害!”、“下次带带兄弟!”

手机早就没电了,我也懒得找地方充。挺好,清静。

这老屋是祖辈留下的,爹妈去世后就没再住人,空置了快十年,灰积得能埋人。

蜘蛛网结得跟盘丝洞似的。

我花了大半天,才勉强清出个能睡人的角落。

屋顶漏光,窗户漏风,晚上能听见老鼠在房梁上开运动会。

挺好,真的。

至少不用每天一睁眼就想今天该舔哪个老板,该压哪个对手,该在哪个项目上再加十倍杠杆。

累了。

卷不动了。

我就想喘口气,像条真正的咸鱼,躺在这深山老林的盐碱地里,慢慢被风干。

村里的日子慢得像凝固的糖浆。

白天我随便收拾下屋子,去后山溜达一圈,摘点认得的野菜,或者就坐在门槛上,看天,看云,看远处墨绿的山峦线。

饿了,就用那口半锈的铁锅烧柴火煮点东西,味道时好时坏,熟了就行。

村里人对我好奇得很,但又不敢直接凑过来。

每每我出门,总能“偶遇”几个乡亲,热情得有些过分,问长问短,眼神却总往我身后那破败的院门里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