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桃下初逢
长安城的暮春,总带着三分慵懒的暖意。平康坊的桃花开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像是被东风揉碎了的云,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,积起薄薄一层,踩上去软绵得像是踩在云端。
苏绾绾提着裙摆,站在那株最老的桃树下仰着头。树顶枝桠斜斜探出,挂着最后一朵重瓣碧桃,花瓣饱胀得像是要滴出水来,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裙,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,走动时若隐若现,像是沾了晨露的莲瓣在风里轻摇。腕间的银铃随着抬手的动作叮当作响,声音清脆,惊得枝上几只灰雀扑棱棱飞起,带落了几片花瓣,恰好落在她的发间。
“姑娘小心。”
一声温和的男声自身侧响起,像山涧清泉漫过青石,带着沁人的凉意。绾绾下意识回头,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,指尖轻拈,稳稳摘下了那朵悬在高处的碧桃。男子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,领口袖口都洗得有些发白,腰间却悬着枚素面银佩,走动时不见声响,想来是用棉线细细系了的。他鬓角沾了点柳絮,风一吹便轻轻晃动,却丝毫不显狼狈,反倒添了几分随性的俊朗。
绾绾的脸颊倏地泛起热意,像是被春日的暖阳直直晒透了。她慌忙垂下眼睫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接过花枝时指尖不经意与他相触,那触感温凉,竟像被炉边的炭火轻轻烫了一下,让她心头猛地一跳。她连忙屈身行礼,声音细若蚊蚋:“多谢公子。”
“在下沈砚之。”男子微微颔首,目光落在她发间别着的玉簪上。那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,只雕了半朵含苞的莲,莲心处嵌着一点朱砂,在粉白的花瓣映衬下,显得格外剔透。“姑娘这簪子,倒是别致。”
绾绾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那支簪子,指尖划过冰凉的玉面。这是母亲临终前交予她的,说是当年外祖父为外祖母所制,原是一对,各雕半朵莲,合起来便是一朵并蒂莲。母亲说,等她遇着心意相通之人,自会有另一半莲簪出现,那时便是缘分天定。想到这里,她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,眼波流转间带着少女的娇憨:“公子若喜欢,改日我绣个同款香囊送你。”
原是句随口的戏言,沈砚之却当了真。他望着眼前少女鬓边的桃花瓣,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支半莲簪,眼底像是落了星光,轻轻颔首:“那在下便静候姑娘佳音了。”
三日后,暮色刚染上天边,苏府墙外的老槐树下便立了个青衫身影。沈砚之怀里抱着个陶坛,坛口用红布系着,风吹过,布角轻轻扬起,带着淡淡的酒香。他不时抬头望向苏府院内,像是在等什么人,神情里有几分期待,又有几分忐忑。
此时,苏绾绾正在二楼窗前刺绣。绷子上绣着只待飞的蝶,翅尾的金线刚勾了一半,她却有些心不在焉,目光总忍不住瞟向窗外。那日桃花树下的相遇,像是颗石子投进了她平静的心湖,漾开圈圈涟漪。那个叫沈砚之的男子,他清润的眼,温和的声,还有指尖相触时的温度,总在她脑海里盘旋。
忽然,她瞥见了槐树下的青衫身影,心头猛地一跳,手中的绣花针“噗”地扎进了指尖。细小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,她却浑然不觉,只慌忙理了理裙摆,连针都顾不上拔,便提着裙角往楼下跑。丫鬟春桃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:“小姐,这是怎么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