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的时候,嘴里全是烂杏仁的苦味。
婆婆张兰那张老脸上的褶子,笑起来像一朵烂菊花。她一只膝盖死死顶着我的胸口,两只手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胳膊。她说:“林晚,你个不下蛋的鸡,占着我们家顾伟这么多年,该滚了。”
我的丈夫,顾伟,那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,正捏着我的下巴。他的手指冰冷,眼神更冷。他看着我,就像在看一条挡路的狗。他说:“晚晚,别怪我。妈说的对,你生不了孩子,我们顾家不能绝后。”
然后,他把那碗黑乎乎的毒药,全都灌进了我的喉咙里。
我挣扎。我瞪大眼睛看着他。我想吐出来。但是没用。药很烈,烧得我肠子都像着了火。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,一下,一下,越来越慢。
最后,我看见顾伟拿出手机,打给了另一个女人。他笑着说:“宝贝,那个贱人死了。明天,我就娶你。”
我死了。
带着冲天的恨意,死了。
……
“咳!咳咳!”
我猛地坐起来,大口大口地喘气。喉咙里没有毒药的烧灼感,只有一股呛人的烟味。
我低头看我的手。瘦小,干枯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这不是我的手。我摸我的脸,全是骨头,没有一点肉。
我环顾四周。这是一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土坯房,房顶漏了个大洞,光从洞里照进来,能看见飞舞的灰尘。
一个瘦得像猴子的半大男孩,蹲在门口,正拿根树枝捅一个快要灭了的火堆。他回头看我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黄牙。“姐,你醒了?”
姐?
我冲到墙角唯一的一个水缸前,把头探了进去。
水面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。蜡黄,瘦削,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。
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子。
我叫陈秀,今年十六。爹妈都死了,只有一个弟弟陈浩。我们是隔壁杏花村的。
杏花村……
我身体一震。
顾伟,我的前夫,就是杏花村的!
我冲出土坯房,疯了一样往村外跑。我记得,从我们村到杏花村,要翻过一个山坡。我连滚带爬地上了坡,躲在一棵大树后面,死死盯着山下那个村子。
没多久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。
是顾山。我上辈子的公公。
他现在看起来还很年轻,也就三十多岁,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旧衣服,正挑着一担柴,从山下走过。他的背挺得笔直,脚步很稳。
我记得,就是这一年,他老婆,也就是我那恶毒婆婆张兰,得急病死了。他一个人,拉扯着十岁的儿子顾伟,过得很苦。
我看着顾山黝黑的后背,一个疯狂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,从我心里钻了出来。
报仇。
我不要他们死。
死,太便宜他们了。
我要活着。我要嫁给顾山。
我要让顾伟,那个亲手给我灌下毒药的男人,跪在我面前,恭恭敬敬地,叫我一声——
妈。
2
老天爷给了我重活一次的机会,我就不能浪费。
我叫陈秀,带着一个拖油瓶弟弟陈浩。我们俩,是这个村子里最让人嫌弃的存在。吃的百家饭,穿的百家衣。
但这正好。
一个孤女,无牵无挂,清清白白,正好方便我做事。
我知道顾家的所有事。我知道顾山是个老实人,一辈子勤勤恳恳,但脑子不活络。我知道他老婆张兰,就是那个害死我的婆婆,再有半个月,就要因为一场风寒,拖成肺炎,最后一口气没上来,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