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下去的时候,我没叫。
疼,像一团火从身下烧起来,瞬间就把整个人烧成了灰。但我没叫。我爹是御史大夫,他教我,陈家的男人,死,也得站着死。
净身师傅都愣了,说:“嘿,这小子有骨气。”
有骨气的陈家,三天前,满门抄斩。罪名,通敌叛国。东厂的缇骑冲进家门,我看见我爹的头飞起来,血溅到了房梁上。我娘撞死在柱子上。哥哥姐姐,一百多口人,全死了。
我从狗洞里爬出去,活了下来。
活下来,就要报仇。仇人,是东厂提督,当今皇帝身边最得宠的狗,赵瑾。
我要杀他,就得先靠近他。所以我来了。我舍了这身根,断了陈家的后,改名浮尘,进了这个杀我家人的地方。
“下一个,浮尘。”管事太监尖着嗓子喊。
我走过去。跪下。
管事太监拿着名册,头也不抬。他说:“分去伺候厂公。”
周围的小太监,看我的眼神,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赵瑾。那个男人,阴狠毒辣,折磨人的法子,三天三夜都说不完。分到他身边伺候的,没有一个活过三个月。
我磕头。说:“谢公公。”
我进了赵瑾的院子。院子里种满了白色的花,没有一丝杂色,白得像雪,白得像丧。
一个老太监领我进去。他说:“记住,在这里,不该看的别看,不该听的别听,不该说的,烂在肚子里。不然,你的下场,会比死还难受。”
我点头。说:“是。”
他带我到正屋门口。他说:“进去吧,厂公在等你。”
我推开门。
屋里很暗,点着熏香,味道很浓。那个男人,就坐在主位上。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蟒袍,很瘦,脸色白得像纸。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扇子,一下一下,轻轻敲着手心。
他没看我。
我跪下。磕头。说:“奴才浮尘,叩见厂主大人。”
他还是没说话。
屋子里安静得可怕,只能听到他扇子敲手心的声音。咚,咚,咚。像敲在我的心上。
我不敢抬头。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。
过了很久很久,久到我以为自己要跪死在这里的时候,他终于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,很轻,很柔,像女人的声音。
他说:“你过来。”
我站起来。走过去。我低着头,不敢看他的脸。
他说:“跪下。”
我跪下。跪在他脚边。
他用扇子,挑起我的下巴。我被迫抬起头。
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。很漂亮的一张脸,漂亮得不像个男人。但是那双眼睛,黑得像两个洞,里面什么都没有。没有情绪,没有温度,只有一片死寂。
他看着我。说:“怕我?”
我说:“怕。”
他笑了。嘴角弯起来,很好看。
他说:“怕就对了。”
他的扇子,顺着我的脸,滑到我的脖子,再到我的胸口。扇骨冰冷。
他说:“知道你前头那几个,是怎么死的吗?”
我说:“奴才不知。”
他说:“第一个,话太多,我把他舌头割了,塞回他嘴里,噎死的。第二个,手脚不干净,我把他手筋脚筋都挑了,扔进蛇坑里,被蛇活活咬死的。第三个……”
他每说一个,脸上的笑意就浓一分。
我浑身发抖。不是装的,是真的。这个人,是个疯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