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垂下眼，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寒光。
陈记粮行，京城最大的粮商。我记下了。
“这……这是掉脑袋的罪过啊。”我装作害怕地捂住嘴，“王大人怎么敢？”
“有什么不敢的。”裴文安不屑地哼了一声，“账本做得天衣无缝，谁能查出来？再说了，这事儿又不止他一个人，户部上下，都分了一杯羹。法不责众嘛。”
他说着，又凑近了些，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：“我还知道，王大人在城西有个别院，专门用来存放那些‘孝敬’。那院子，连王夫人都不知晓。”
我闻到他口中呼出的酒气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我强忍着恶心，扶着他的胳膊，柔声说：“夫君，你喝多了。”
“我没多，我高兴！”他大着舌头说，“书意，等我上任了，我也给你买个大宅子，买好多好多首饰，你想要什么，我都给你……”
我扶着他，听着他的豪言壮语，心里一片冰冷。
他以为他在向我炫耀他即将到来的光明前程，却不知道，他吐出的每一个字，都成了我递给阎王爷的状纸。
夜深了，我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裴文安安顿在床上。
回到自己房间，我点亮油灯，摊开一张宣纸。
我没有写字，而是画画。
我画了一张地图，凭着记忆，画出那晚王侍郎别院的布局。
然后，我在纸的另一边，写下三个字：
陈记粮行。
这是他吐出的第一个秘密，也是我为他俩准备的第一口棺材钉。
3
裴文安的调令，第八天就下来了。
他拿着盖着吏部大印的文书，笑得合不拢嘴，在屋里转了好几圈，嘴里不停念叨着：“成了，成了！”
我站在一边，为他整理好官帽，笑着说：“恭喜夫君，贺喜夫君。”
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，满足地叹息：“书意，我的好夫人，这都是你的功劳。”
我靠在他怀里，闻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，胃里却像是被那股甜腻的熏香灼烧着。
我推开他，从妆匣里拿出一个荷包，递给他。
“这是我给夫君准备的贺礼。”
他打开一看，是一方上好的砚台。“让你破费了。”他嘴上说着，眼里的喜悦藏不住。
“应该的。”我轻声说，“夫君高升，我也跟着沾光。对了，我们是不是也该备一份礼，送去王大人府上，谢他提携？”
裴文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“这个……不急。”他含糊地说，“王大人不喜这些虚礼。”
我心里清楚，他不是不喜，而是不敢明着收。
第二天，裴文安下衙回来，带回一个精致的锦盒。
他献宝似的递给我，说：“书意，打开看看。”
我打开锦盒，里面躺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，做工精巧，流光溢彩，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“这是？”
“王大人赏的。”裴文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，“大人说，那日宴上见夫人清雅，这支步摇正配你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，但我知道，这根本不是什么“赏赐”。
这是封口费，是遮羞布。
是用我的清白，换来的脏东西。
我的手指抚过那冰冷的金凤，指尖都在发颤。
“真好看。”我说，声音有些抖，“我很喜欢。夫君，替我谢谢王大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