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我在笔记本上写下“火把节、红裙、棉棉”几个字,抬头看见木棉正盯着照片上的婴儿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
他说,那段日子啊,真好。当年他已调到乡中学了,林姑娘在家带孩子,晚上他就抱着棉棉,给她念“床前明月光。棉棉咯咯笑,口水蹭在他衣服上,也不嫌弃。

风又吹来了,这次带着点凉意。

木棉把照片放回口袋,声音低了些:“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甜下去,像安宁河的水,安安稳稳地流。可谁能想到,后来的日子,会皱巴巴的,像被揉过的纸。”

他看着满地的木棉花瓣,沉默了。

我停下笔,看着他鬓角的白发,忽然觉得那些逝去的时光,就像落在他肩头的花瓣,轻轻的,却又带着沉甸甸的重量。

他抬手擦了擦眼角,没说话,看着枝头还在摇曳的木棉花,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姑娘,站在火把节的火光里,对着他笑。

天凉了,他紧了紧衣服:“该回去了。”

他没有说“该回家了”……

后来几个下午,我都在木棉树下等他。直到三天后,才又看见他坐在那里等我,还是那身白色立领对襟衣服。

木棉满脸歉意,说这两天偶感风寒,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。

他的声音沉了下去,像被风吹落在石桌上的花瓣,没了力气。

他双手抓着膝盖,指节泛白,像是在用力按住那些不想回忆的日子。

“棉棉一岁多的时候,日子就开始紧巴了。林姑娘没工作,我一个月的工资有五百多块,要养三口人,棉棉身子骨弱,需要营养。当时最怕的就是遇到生病和红白喜事。”

我低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,他说有次过年回娘家,没钱。

他咬咬牙,向邻居借了一千块。

“那钱揣在怀里,沉甸甸的,像块石头。过年了,我就想着给棉棉买双结实的小皮鞋,再给林姑娘买身新衣服。结果在火车上,棉棉的小皮鞋被偷了。”

说到这儿,他的声音顿了顿,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哽咽声。然后继续说道——

林姑娘抱着棉棉哭,棉棉也跟着哭,小脸蛋皱成一团。

大冬天的,棉棉脚上就套着双袜子。

林姑娘把娃的脚放在自己肚子上暖着。我说给我抱吧。可林姑娘就是不放手,也不说话。

我手里攥着空鞋盒,盒子被捏得歪歪扭扭,当时我的心情糟糕透了。

胸口闷得慌,像被人用手堵住了嘴,喘不过气来。我只能拍着林姑娘的背说“别哭,到了花城再买”。

“可我心里知道,那一千块钱,早就计划好了每一分的用处。”他抬起头,看着树上飘落的花瓣,眼神空茫。

后来林姑娘说要学理发,想在乡上开个小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