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次电话里,林姑娘咳嗽了两声,我心一下子揪紧了,还主动挂了电话,让她赶紧去看医生。自己却在电话机旁守了一个晚上。
林姑娘对我也很好,她的手很巧,亲手为我织了鞋垫,那针脚又匀又密。寄到我手中时,我傻呵呵地笑了半天,鞋垫在手中就没放下过。
开春的时候,木棉花开得正艳。
我在镇上遇见了张姐。她还是穿红裙子,可我没再躲,只是点了点头。
她望着我,笑着说:“阿棉,有对象了?”
我嗯了一声,脚步没停。
再回头看她时,我忽然觉得,过去的那些疼,好像被春风吹走了,剩下的,都是要飘向花城的甜。
后来,听说张姐嫁人了。
再后来,听说张姐又离婚了,还回老家去了。
至此再没见过张姐。
四
木棉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摩挲着,像是在触碰一件看不见的旧物。
风卷着花瓣落在他的袖口,他任它在袖口荡秋千,声音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暖意:“97年的端午节,天刚亮我就揣着煮好的鸡蛋去了边城客运中心。林姑娘和她妈要从花城过来定亲,我盯着进站口的每一辆大巴,心怦怦跳,比第一次站讲台还紧张。”
我低头在笔记本上记着,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他的讲述混在一起。
他说那天客运站的水泥地硌得脚疼,可看见林姑娘穿着浅蓝色褂子从车上下来时,所有的累都没了。
林姑娘手里拎着个布包,看见我就笑,辫子上的红绳晃来晃去。我赶紧接过布包,沉甸甸的,里面是她给我妈买的红糖和花布。
坐大巴回村的路颠得厉害,林姑娘的妈一路都在问村里的情况,我一一答着,偶尔偷偷看林姑娘。
她靠在车窗上,脸上一直带着微笑,阳光落在她脸上,漾着一点点微光。我心想,这就是要跟我过日子的人了。
到了村口,我父母早就在木棉树下等着了。
回到屋,双方父母都很热络,很快敲定了日子。
林姑娘妈妈说:“日子就定在火把节吧,热闹。”
我看着林姑娘,她也看着我,眼里亮晶晶的。我赶紧点头,说:“好,火把节热闹,像咱们的日子”。
木棉说到这儿,嘴角翘了翘:“那天,林姑娘偷偷拉了拉我的手,我攥得紧紧的,生怕一松她就跑了。”
“婚礼是在花城办的,我成了上门女婿,可我不在乎。那天林姑娘的红裙子,比边城所有的木棉花都艳。我牵着她的手,在亲戚们的起哄声里拜堂,觉得这辈子的甜都攥在手里了。”
他顿了顿,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,照片是彩色的,边角都磨白了。
我凑过去看,年轻时的木棉穿着笔挺的蓝色衬衫,身边的林姑娘穿着红裙子,梳着齐耳短发,手里抱着个襁褓,襁褓中有个白白胖胖的婴儿。
“棉棉是第二年出生的,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,“生她那天,林姑娘难产,连夜租车送到城里,剖腹生的。”
“我守在医院门口,听见她的哭声时,我蹲在地上哭了。”
医生出来说“是个姑娘,母女平安”,我冲进病房,林姑娘虚弱地笑着说“叫棉棉吧,跟你姓”。
我抱着棉棉,她小小的手攥着我的手指,我心想,这孩子可不能像我,得顺顺利利、平平安安地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