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妻子顾辞雪怀了她养弟的孩子。
顾家晚宴,她搂着顾临川,理直气壮命令我:
“我家小川嘴馋了,要吃你亲手做的做红烧竹笋。”
“他现在是顾家嫡孙的爸爸,地位尊贵,你搬去佣人房,方便听吩咐。”
我一声不吭,将寥寥几件衣物收拾好,提包离开。
老佣人劝她挽留我,顾辞雪轻蔑一笑:
“这招他都用了多少次了?哪次不是一天就死皮赖脸回来舔我。”
宾客们看向我,目光全是鄙夷。
顾辞雪的好姐妹甚至开起赌局,押注一个稀有皮爱马仕赌我12小时就回家。
在哄笑声中,远远传来直升机的轰鸣。
这次,我不会回头了。
1
刚踏出顾家大门,一股猛力拽住我的手腕。
回头看见顾辞雪冷硬的面孔:
“留下你的红绳,小川心慌,大师说要用带血的物件来镇。”
她指着我父母留下的唯一贴身物件。
染着他们鲜血的红手绳。
顾辞雪见我不动,不耐烦皱眉:
“一千万,行了吧?你不要贪得无厌。”
我低下头,竭力掩住即将滑落的泪,以及唇边的苦笑。
贪得无厌。
这就是我奉献身心的十年婚姻,换回来的四个字。
可我却不得不接受。
否则就会像上个月我拒绝给顾临川的爱犬哭丧一样,被自己妻子赶出家门,裹着半尺白布在寒风中守灵三天三夜。
事后,她让助理打给我五百万,说是我给狗披麻戴孝的辛苦费。
既然钱不得不收,我又何苦再给理由他们作践我?
我摘下红绳,顺从递给顾临川。
顾辞雪满意点头,掐住我下巴:
“算你识相,许叙白。”
“看在你是我名义丈夫的份上,孩子姓顾,也可以喊你一声爸......”
话音未完,顾临川尖叫出声。
血红的手绳内露出针尖的寒光,扎在他手腕上。
“辞雪姐姐,红绳里藏了针!”
女人瞬间暴怒,捏着我的手一甩,顺势落下响亮的耳光。
“贱货!竟然在东西上动手脚害小川!”
我被掴倒,撞翻身后香槟车,倒在一地玻璃渣中,鲜血横流。
她看不见血泊中的我,眼里只有养弟手腕上几不可见的血滴。
她紧张地用手帕捂住伤口,暴躁怒吼家庭医生。
众人看向我目光里的鄙夷更甚,嗤笑出声。
不仅他们,连我自己都笑出声来。
只是这笑里,忍不住带了泪。
昨晚我被顾临川逼着吞下整颗鸡蛋,过敏诱发哮喘,顾辞雪眼神都没给我一个。
我痛苦得抓着地毯要药,她一脚把我踹向墙角。
“这是小川最喜欢的地毯,弄断一根线我让你拿命赔。”
此刻,我趴在被刮烂的地毯上,笑声怎么也止不住。
围观的宾客眼神惊恐看着我,下意识后缩。
我挣扎着站起来,想去拉行李箱。
顾辞雪一脚踢翻箱子,踩住我被玻璃扎穿的手指,伤口爆裂,溅出一股血。
“我允许你走了么?”
下一秒,我像狗一样被他扯着衣领拖到顾临川面前。
破损的双膝在地面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。
但顾辞雪眼里只有委屈的养弟。
“怎么?还要我教你怎么做?”
冷硬的话语将我从愣神中扎醒。
习惯成自然,我端正地跪在顾临川身前,额头撞向地面。
“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。”
三下沉重的闷声撞击后,额头红肿盖过了往日磕头留下的青紫。
我想不起来了,什么时候开始,磕头认错成了日常。
顾临川说菜好油,我要磕头。
顾临川不喜欢我穿蓝色,我要磕头。
顾临川看到了我们的结婚照不高兴,我要磕头。
但这次,顾临川依然不满意。
我木然地看着眼神挑衅的顾临川。
抬起手掌,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十个耳光。
脸颊火辣辣肿起,我侧头仰视顾辞雪,语气平静:
“顾总和顾少爷,高兴了吗?”
顾辞雪气笑了:
“许叙白你装什么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搞小动作,等爸妈回来告状!”
说完他嫌恶撞开我,扶顾临川回房。
我挣扎站起,走向后山。
听见后山轰隆的直升机声,螺旋桨翼从视线里出现,心上涌起狂喜。
突然,口鼻被捂住,刺激的气味袭来。
我失去意识,陷入昏迷。
2
被冷水泼醒,对上顾辞雪冰冷的眼眸。
“你有什么药物过敏?”
没等我回答,一旁的家庭医生翻到了记录:
“顾总,虽然姑爷和临川少爷骨髓配型吻合,但姑爷有严重哮喘,而且对一切麻醉药物都过敏,不符合抽取骨髓的条件啊。”
“实在要抽,最好送到专科医院评估之后,再给临川少爷输再造细胞更稳妥。”
顾辞雪直接挥手打断:
“别废话!我说了,不能让小川耽误治疗,哪怕一分钟也不行。”
“不就是麻药过敏?那就别用麻药!”
冰冷的针头刺入腰椎,剧痛从脊柱蔓延全身,血肉被寸寸啃食,疼得我眼前一片模糊。
顾辞雪看到我疼得指甲抓烂掌心,闪过一丝担忧:
“这次只抽五十毫升,马上结束了。”
我闭上眼,不想看见她令人作呕的眼神。
酷刑结束,我像从水里捞出一样,被冷汗浸湿。
医生收起用具时,伺候顾临川的佣人慌张跑来:
“少爷说伤口还是疼......”
顾辞雪立刻冷了脸,要求医生再抽五十毫升。
“小川今天睡不好,要输双倍分量。”
女医生怜悯地看我,委婉提醒顾辞雪,五十毫升足够五个成年人使用了。
顾辞雪冷笑:
“你和这个贱种有一腿?这么护着他?”
我不想连累无辜,掀开病服,让医生继续抽。
这一次,我没有挺到抽完。
陷入黑暗的那一刻,我想一切终于结束了。
我欠顾家的,用命还清了。
谁知道还是睁开了眼,而且看见一脸冷漠的顾辞雪。
她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,见我醒来,拧开一旁的保温桶。
直到她捏着勺子将东西喂到嘴边,我才反应过来。
闻到食物气味后,我扭头躲开。
顾辞雪眉眼闪过愠怒,却强压住:
“这是你爱吃的醪糟鸡蛋,加了红糖,补身体。”
我面无表情:
“不用,我喝点水就行。”
自从给顾临川输骨髓,我的抵抗力严重下降,任何蛋白质都会导致哮喘发作。
面对我拒绝,顾辞雪异常地没有发作,甚至还倒了半杯温水递到我手里。
“是不是想吃别的东西?我让......”
我直接打断:
“不用。给我手机就行。”
顾辞雪又吃了个瘪,依然强制镇定,让助理找来我的手机。
看我手指飞快地翻动屏幕,一眼也不看她。
她忽然有些气闷,语气也带了质问:
“你在给谁发信息?”
我摁熄屏幕,冷眼看她:
“我的家人。”
顾辞雪终于忍不住撕破温和的假面,抬手将整桶汤摔在我身上。
“许叙白,你别仗着给小川骨髓就得寸进尺!”
“你全家都死光了,最后的外婆上个月才过完头七,撒这种谎有意思么?”
我眼眶猛然酸涩,却只想大笑出声。
原来,顾辞雪是知道我外婆死了的啊。
那她为什么,因为顾临川的一句“去度假也想吃叙白哥哥做的饭”,把我锁在东南亚,任我磕破了头,也不让我回国见外婆最后一面?
她看我表情不善,正要呵斥。
被特殊的手机铃声打断,脸色瞬时转阴为晴。
“小川我没去哪,你不是想吃城南的汤包么?我马上带回来。”
顾辞雪离开后,我手机猛震。
接通视频电话,屏幕里的女人眼神惊怒:
“叙白,你的脸怎么回事?你在医院?怎么受伤了?”
一连串发问让我心底猛颤,握紧了手机,压抑住哽咽的声音:
“没什么......”
对方的焦急几乎从屏幕溢出:
“什么没什么!你都进医院了!究竟发生了什么,你没能上机?”
“算了,你不用说了,我亲自回去接你!”
我抬眸直视她,语气坚定:
“你说过,会给我自由解决好一切。”
“多给我几天时间,下次我一定不爽约,好吗?”
3
顾辞雪返回病房时,猝不及防看见我没有褪尽的温柔笑意。
她愣在原地,恍惚想起新婚那天我同样的笑。
正要开口质问我和谁聊天,护工已经将我身上浸满甜汤的衣服脱了下来。
她迅速转身回避,因为答应过小川不会再看别的男人。
迈出房门,只给护工留下一句嘱咐:
“照顾好姑爷,我晚上会来看他。”
这句甚至不是对我本人说的承诺,一如既往成了空等。
只是我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当真了。
而是兀自陷入沉睡,让自己充分地休息。
可是我不犯人,不代表人不犯我。
顾临川不会让我安生,无时无刻不在给我发他跟顾辞雪的动态。
她给他穿衣服,他们一起逛街买婴儿用品,她一掷千金给他买英国国王戴过的胸针......
甚至他们床榻之欢时,也要给我发来几段高清视频。
我冷眼翻看,还好心地提醒:
【才怀三个月,别伤了孩子。】
也是怪我太热心,第二天出院就在急诊撞见了顾辞雪两人。
顾临川脸色有些发白,摸着顾辞雪的下腹眼眶发红。
“叙白哥哥嫉妒你怀了我的孩子,竟然这样诅咒宝宝......”
顾辞雪阴沉着脸走来,抬手就要打我。
我一动不动,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还没隆起的小腹。
“记得么?这里曾经也有过我们的孩子,三个......”
顾辞雪的动作僵住,脸色微微发白。
我的思绪禁不住飘回过去。
新婚不久顾辞雪第一次怀孕,顾临川哭着说姐姐还年轻,不能被孩子耽误。
结婚第三年,醉酒的顾辞雪爬上我的床,顾临川闹着说姐姐有了孩子就不爱他了。
去年,在公婆的设计下顾辞雪试管怀孕我的孩子,顾临川用跳楼要挟她打掉这最后一个我们的孩子。
为什么是最后一个?
因为我给顾临川骨髓太多,身体已经羸弱到无法生育。
顾辞雪的巴掌最后没有落下来,只是愤恨地盯着我:
“说了多少次小川只是没有安全感!他一个单纯的孩子懂什么?”
“许叙白你不仅小肚鸡肠,而且蛇蝎心肠以己度人!”
“你这种人不配当爸,死了三个孩子也是活该。”
我麻木地点头,包揽所有罪名。
“是啊,我真是活该......”
用十年爱这样一个女人,沦落至此怎么不是活该?
顾临川看见我和顾辞雪靠近在一起,眼神嫉恨:
“辞雪姐姐,我喊了你三声,怎么都听不见?”
我不想和他们纠缠,转身要走。
顾临川却扬声喊住了我:
“叙白哥哥......”
“听说你为我献骨髓差点死了,好感动,我要亲自下厨给你做饭感谢。”
4
我双脚钉在原地,腰椎处的创口还在抽痛。
顾临川抹了下眼角,委屈巴巴地埋进姐姐怀里:
“叙白哥哥是不是还在生气前两天给我磕头的事情呀......”
在顾辞雪变脸之前,我低下了头:
“走吧。”
顾家里我的痕迹,还没彻底清理干净。
顾辞雪只顾哄怀里的人:
“你怀孕吸不得油烟,还是让许叙白做。”
我坐进顾临川专属的劳斯莱斯。
顾辞雪皱眉,感觉胸口闷着一股躁郁。
车开到半路,终于忍不住开口:
“许叙白,你总捧着手机什么意思?”
“狗屁家人,你是不是在外面认什么姐姐妹妹了?”
她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在乎甚至是嫉妒,敏感的顾临川却恨得眼眶红了。
我将视线从安排好的私人航线上离开,淡然回道:
“没什么。”
顾辞雪还要再问,却对上顾临川委屈的兔子眼,没说出的话硬是吞了回去。
车停住,我发现没回顾家。
而到了海岸码头。
顾临川下车,十指扣住顾辞雪,笑得无害:
“今天是我和辞雪姐姐的宝宝三个月生日,她答应带我出海庆祝。”
“作为感谢,带你坐姐姐送我的新游艇,希望你也喜欢啦。”
驶向公海后,顾临川撒娇支开顾辞雪。
她转身入厨房,叮嘱别放顾临川不爱吃的葱姜蒜。
然后顿了下,让厨师额外炒两道清淡的素菜。
因为我不能吃辣。
顾临川走近时,我在甲板发呆。
想着顾家还没烧掉的东西,只想赶紧处理掉然后离开。
他开口冷笑:
“许叙白,十年了,你脸皮怎么这么厚?一直赖着顾家女婿这个位置不放。”
“辞雪姐姐宁愿被人非议也要和我这个养弟生孩子,她多嫌弃你还不懂?”
“别以为顾家二老护着你就了不起,难道你能用死鬼爸妈那点战友情绑架姐姐一辈子么?”
面对他侮辱父母,我再也不想忍了。
伸手就要挥拳揍他。
顾临川早有预料,直接尖叫喊救命。
趁我不留神,他用力一推,我摔向海面:
“去死吧!”
海水涌入口鼻,咸腥呛得我喘不过气。
浮沉之中,看见顾辞雪似乎要跳下来:
“叙白!”
顾临川死死拉住她:
“叙白哥哥想打我,自己脚滑翻下去了......”
顾辞雪眼神瞬间冰冷,任由顾临川只扔给我一个救生圈:
“敢动小川一根头发,那就自己游回来。”
手里的救生圈早被扎穿,迅速变瘪。
我扬手呼叫,一下被浪头扑灭。
再浮起来时,游艇已经远去。
一小时后。
岸边,顾辞雪看着没有人迹的海面,呼吸越发沉重。
她暴怒出动所有船只,搜寻一整夜,只捞到干瘪的救生圈。
另一头,我被快艇载往私人机场。
登机前,我掏出被泡坏了的手机。
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。
看,顾辞雪,我彻底放手了。
从此,天涯陌路,后会无期。
5
顾辞雪发着呆,没发现顾临川醒了许久一直喊她。
“辞雪姐姐!你在想什么?”
顾辞雪猛然回神,将顾临川扶起来抱着,柔声道:
“没什么......还有没有不舒服?医生检查了,你身体没事。”
顾临川抱住她,深嗅她身上的气味:
“可是一想到昨天甲板上,许叙白恨不得把我打死的样子,我就好害怕......还好他自作孽,摔到海里去了。”
随着他的话,顾辞雪脑海再次浮现了我在海浪中挣扎的苍白面孔。
手机震动,她迅速划开。
搜救队发来的还是那句话:
【没有许先生的任何踪迹。】
她烦躁地抿唇,将手机甩到一边。
许叙白曾经是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,就算没有救生圈,游几公里回岸边完全不在话下。
找不到人,只能是他又作妖想引起自己注意。
但他又能去哪里?
今天之内,肯定自己乖乖滚回来了。
思及此,顾辞雪冷下眼,让助理停止搜救。
哄着受惊的顾临川吃完午睡,她回书房处理公务。
秘书告知她,老爷和太太明天就从欧洲回来。
她即刻想起,后天就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,每年顾家都会举办隆重的宴席。
这样的场合,身为女婿的许叙白自然是必须出席。
想到没有音讯的许叙白,顾辞雪拧紧眉头,最后还是微微叹气:
“让礼服店准备几套最新款的西装,按姑爷的尺码。”
秘书有些愕然:
“那西装是要送到......?”
顾辞雪顿了下,这男人离家出走还能去哪?
许家父母曾给儿子买下一套公寓,但嫁给她之后,许叙白从来没有去住过。
现在怕是也只能去那里了。
直到宴会前夕,我依然没有任何现身的动静。
下班回到家中,顾辞雪忽然觉得家里死气沉沉。
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。
走进主卧,看到被子隆起的身影,她才松了一口气。
踢开高跟鞋不耐烦地说道:
“终于舍得滚回来了?这次倒是有骨气,三天......”
话还没说完,大床上的人掀开被单,扑入她怀中。
鼻端是浓郁的香气。
我从来不用香水。
顾临川抬眼对上顾辞雪晦暗不明的眼睛:
“姐姐你在说什么?该不会以为我是叙白哥哥吧......”
“他这小性子也耍得太过分了,我打电话要道歉都不接,是拉黑我了吗?真小气......”
顾辞雪这才想起来,自己早就让我滚到佣人房去睡了。
看到顾临川躺在我们的婚床上,她蓦地觉得有些碍眼。
但还是紧了紧怀里的人,安慰他不用管我,明天爸妈的宴会我不敢不现身。
可直到宴会正式开幕,我毫无踪影。
顾家夫妇挽手出现,顾临川连忙挽着顾辞雪的手臂迎上去。
他大手搭在顾辞雪的腹部,泪眼朦胧:
“爸,妈......你们马上就要有孙子了。”
顾母眼神冷硬,语带警告:
“别喊爸妈,我们从未认过你是顾家人。”
“辞雪意气用事我们管不住,但不代表你可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武。”
顾父不满地看着顾辞雪:
“叙白呢?这样正式的场合,应该和丈夫携手出席,你不懂吗?”
6
人人都以为顾临川被顾辞雪如此娇宠,定是顾家的掌上明珠。
只有极少人知道,顾家夫妇从来不承认这个顾辞雪强加入的所谓养子。
他以为自己熬了十年,熬到让顾辞雪怀他的孩子,熬走了我,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。
没想到还是得不到顾家长辈的一个点头。
顾临川下意识缩到顾辞雪身后,想寻求抚慰。
蓦地,倚靠的身影一空。
顾辞雪与他隔开距离,收敛神色回答父亲:
“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,叙白要花时间准备,助理已经去接他了。”
宴会步入高潮,顾家所有人都要上台祝酒。
可顾辞雪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空的,她嘴角紧绷着,一直盯着门口。
心中全是酒精浇灌不下去的烦闷。
忍不住拿出手机,将我从黑名单中放出来,咬牙拨通我的电话。
【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】
冰冷机械女音重复着,一字字捶打她的神经。
就在顾辞雪耐心耗尽之时,大门终于被推开。
她正要吐出一口闷气,在看见来人只有助理时,又哽住了。
助理脸色苍白,喘气小跑上台。
颤抖着手将两份文件分别递给顾父和顾辞雪。
第2章
顾父打开信封,抽出一份崭新的体检报告。
上面是我每天被抽骨髓,无法再生育的确诊通知。
随着报告掉出来一张泛黄的信纸。
那是我父母出任务之前留给他们的托孤遗言。
他们抚育我十年后,让我入赘顾家,希望我为顾家留后。
有他们的爱护,我在顾家不是孤单的。
所以十年婚姻里,我尽力孝敬他们,回报养育之恩。
他们展开信纸,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:
【吾夫妇只愿叙白自由,幸福。】
顾母的眼泪滴湿了信纸。
我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恩情已偿,请顾家还我自由与幸福。
顾辞雪见状,瞳孔巨震。
她将手里的文件袋撕开,抽出一份薄薄的协议。
我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。
清晰的笔迹刺痛了他的眼,扎入心底。
脑海翻涌起无数不可置信。
我竟敢和她提离婚?
她还在震惊中,脸颊已经烧起火辣辣的疼。
顾父用尽全力掴下一巴掌,气得浑身发抖:
“孽障!你都对叙白做了什么......我们顾家怎么对得起牺牲的叙白爸妈啊!”
顾辞雪踉跄着摇摇欲坠,顾临川冲上去抱着她。
“爸,明明是许叙白那个男人自己保不住孩子,留不住辞雪的心,他要走就走......”
“闭嘴!”顾辞雪推开他,怒吼。
这些年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顾临川怂恿自己打掉叙白的孩子,只觉得他没有安全感而已。
却不想他还真的自诩无辜,敢说是叙白的错。
第一次碰见顾辞雪对自己发火,顾临川怔在原地,眼睛瞬间红了。
可顾辞雪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,将离婚协议攥在手里跨步离去。
7
顾辞雪发动了顾家所有的资源来寻找我的下落。
最后终于在我失踪海域附近一个小岛,打听到见过我往机场方向离去。
辗转几番,几乎整座城市的每寸土地都掀起来,终于拿到了我离开的私人航线信息。
助理在一旁向她汇报,我被私人飞机送到了远东,监控显示进入了一栋城堡。
城堡主人是本地黑帮头目,据说是华裔,查不到更多信息。
顾辞雪喉咙滚动,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。
震颤堵住了她的喉腔。
她竟然不知道许叙白有这样的本事,可以一声不吭飞到万里之外。
而且帮他的人身份不低,绝对不是偶然认识的。
他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人,抛弃我们十年的婚姻?
顾家养了他十年,他就这样说走就走?
一张离婚协议算什么,只要她不同意,他休想从顾家女婿这个位置下来!
顾辞雪心口一滞,胸腔发疼:
“马上安排去远东的航线,尽快出发!”
她踏上停机坪时,顾临川跌跌撞撞地跑过来,拽住她的裤腿。
“辞雪姐姐,你要去哪里?”
“几天没见你,我喘不上起,心也好慌,你陪我好不好......”
顾辞雪将他扶起来,却将他塞进身后佣人的手上。
“乖,我要忙。刘妈会照顾好你的。”
顾临川一把推开佣人,瘫坐在地歇斯底里:
“你忙?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是忙着找许叙白那个孽种!”
“他明明居心叵测,用恩情要挟你结婚,在爸妈面前说我坏话,害他们不承认我!”
“当了十年顾家女婿这样毁掉顾家的面子,他凭什么......”
“够了!”顾辞雪面冷如霜,沉下眉眼盯着他。
“顾临川,这些年是我纵容你太过,让你觉得自己可以爬到我丈夫头上?”
“你是我捡回来的养子,安分守己我可以宠着你,但顾姑爷这个位置,你没资格肖想。”
“顾家人认可的姑爷,由此至终,都只有许叙白。”
顾辞雪面无表情地跨过顾临川,吩咐佣人:
“把少爷的东西全部收拾好,搬去郊外公寓,让他好好冷静。”
顾临川瞪大双眼,指尖颤抖:
“你要赶我走?”
随后他狂笑出声:
“怎么?你以为我走了,许叙白就会回来了吗?”
“哈哈哈,顾辞雪你是蠢还是傻,许叙白他走得这么彻底,绝对不可能再回来!”
顾辞雪太阳穴突突跳,恼怒地让佣人拖走顾临川,踏上飞机。
万里高空中。
“绝对不可能再回来”这句话,以及我在海浪中决绝的神情,交替浮现。
顾辞雪闷下又一杯烈酒,按住眉头。
不可能的。
许叙白和她一起长大十年,结婚十年。
二十年的感情,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自己,离开顾家?
只是这次闹得这么凶,看来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。
得花点心思哄哄才行。
8
落地远东,乍暖还寒的春意冷得顾辞雪一个机灵。
但她内心炽热,满腔马上要和我见面的激动。
她嗅了一下,身上已经没有酒精的气味,松了口气。
叙白不喜欢酒味。
她拒绝了司机,说要自己开车去接我,以表诚意。
接过助理准备的礼物和大捧郁金香,她踩下油门,直奔远郊城堡。
里城堡还有三十公里处,巨大的铁门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安保核对了她的身份,说主人知道她要来,安排放行。
她心跳得异常快,仿佛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女。
叙白知道她要来,已经让人等着了!
他果然只是在等着她先低头。
行了,这么多年都是他道歉,她先屈服一回也无不可。
正要发动汽车,安保再次拦住了她,说不许外来车辆进入。
她有些恍然,想到可能这是我安排的一个小惩罚。
有些不甘地撇了下嘴角,还是应下了。
从白天走到黑夜,终于在黄昏时分靠近了城堡。
顾辞雪腰腿几乎麻痹了,怀里的鲜花都蔫了不少。
正有些茫然,城堡大门缓缓打开。
她急切地小跑过去,满怀期待我的现身。
却在看清来人时,猛地止住了脚步:
“你是谁?”
被她质问的江月勾起唇角,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:
“顾小姐远道而来,我让管家先带你休整吧。”
“毕竟,一身灰尘汗臭,我不想叙白脏了眼。”
顾辞雪尴尬了一瞬,很快大量起江月,发现她有些眼熟。
江月目光冷然,提醒她:
“顾小姐忘记了?十年前我们见过。”
她和叙白婚礼前,那个红了眼要拉叙白走的女人!
顾辞雪瞪大眼睛:
“你是叙白的......姐姐?”
随后她松了一口气:
“原来是姐姐把叙白接走了,辛苦您,我马上带叙白回家......”
听到这个称呼,江月目光越发地冷:
“我是许家的养女,和叙白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“叙白和你已经离婚了,你也没资格和她一样称呼我。”
“再说,现在他叫我......”
我从厨房走出来,没看见阴影中的顾辞雪。
对着灯下的江月喊道:
“老婆!”
闻言,黑暗中的顾辞雪身影僵住。
她缓步走出来,扯出一个难看的笑:
“叙白,我在呢。”
“看,我带着你最喜欢的郁金香来接你回家了。”
“咱们夫妻俩大吵小闹,不应该在姐姐这里叨扰。走,回家吧。”
我像看见鬼一样惊叫一声,下意识后退。
“老婆,你不是说城堡安保很严格吗?怎么随便就让她进来了?”
顾辞雪再也挂不住笑,铁青着脸冲过来拉我。
“许叙白,你乱喊什么,我才是你老婆!”
顾辞雪还没碰到我衣角,就被江月一巴掌打掉。
她看着我眼带歉意:
“吓到老公了,都是我的错。”
“我想着顾家养了你十年,既然远赴万里来道歉,就让她进来了。”
“既然叙白不愿意看到脏东西,我马上让人清理干净。”
9
我点着头,看见顾辞雪不可置信地大吼:
“许叙白你疯了!她是你姐姐!我才是你妻子!”
闻言,我冷笑出声,站直在她面前对峙。
“顾家十年抚育之恩,我已经用十年婚姻还有三个枉死的孩子还清了。”
“顾家爸妈要我留后,我做不到了,既然你怀了顾临川的孩子,那就让他做这个顾家女婿吧。”
“祝你们三年抱俩,幸福永远。”
顾辞雪怀中的鲜花礼物掉落下来,面色满是慌张无错。
“叙白,你在说什么?顾家女婿是你,永远都是你!”
“我只是把小川当成弟弟,他就是顾家的养子啊。”
“我怀他的孩子只是一个误会,如果你不喜欢我就......”
我越听越想发笑,截断她的话:
“弟弟?当初你不愿意结婚,说只是把我当弟弟。”
“结婚后为了恶心我,把顾临川接到家里,和他打着姐弟的名号干尽苟且的事情。”
“到现在,你有脸说把他当弟弟?”
我简直被恶心得想吐,从未如此后悔竟然在一个这么令人作呕的女人身上浪费了十年。
顾辞雪跪倒在地,双眼通红:
“叙白,我们的二十年的感情,你为什么不相信我?”
“就算从前我错了,你也该再给我一次机会啊,我发誓以后只对你一心一意。”
我的眼睛也红了,只是愤怒的红。
漫长的十年婚姻中,全市谁人不知我爱惨了顾辞雪。
就连她和自己养弟苟且作践自己,也是忍气吞声,还帮他们在父母面前掩饰。
我爱得撕心裂肺,在她眼里却卑贱如粪土。
我劝服自己原谅她有多少次了?早就数不清。
只有这一次,我终于得到了她真心诚意的认错。
但我不想要了。
迟来的深情比草贱。
我扭过头,冷声说道:
“我们已经离婚了,别再死缠烂打,你走吧。”
她崩溃大哭,掏出离婚协议撕碎:
“不行!我不同意!我不要和你离婚!”
江月眯起了眼睛,揽住我的肩:
“叙白,离婚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吧。”
“我给你在远东办了新身份,不如顺便把你国内的身份信息都注销掉,好吗?”
我点点头,她踮脚,温柔地亲了一下我的嘴角:
“使命必达。订婚宴之前我都会处理好。”
“叙白你就安心做我最幸福的新郎吧。”
我十指扣住她的手,依恋将她抱入怀中。
转身上楼,身后是顾辞雪逐渐远去的崩溃尖叫。
10
江月答应过给我自由,从来不阻拦我出门。
只是顾辞雪出现后,她又默默地加了十个保镖。
因为再次重逢被我打脸的顾辞雪,并没有放弃重新追求我。
在能够接近的各种场合,她总是拿着一大捧郁金香,痴痴守着。
哪怕是三个月前,她这幅姿态都会让我感动万分。
可如今,即使她拖着憔悴卑微的顾临川,让他当街给我磕头求饶。
我的心也一点波澜都没有了。
只是冷漠地看着顾临川不甘地磕破了额头,恨毒了般盯着我。
他们之间的恩怨,我已经不想参与了。
因为来到江月身边,我拥有了满溢的爱,没有时间理会别人。
她会为我体质过敏,每一餐都和营养师沟通,亲自下厨为我做饭煲汤。
她知道我哮喘易发,临睡前总是用自己的体温暖被子,生怕我一点不舒服。
她能看懂我表情的每一个喜怒哀乐,知道我什么时候思念父母了,会整宿整宿地给我读爸妈年轻时来往的书信。
跟我说,我们也会像爸妈一样,成为一对神仙眷侣。
她浴血街头十年打拼出来的一切,都是为了我未来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我在她的柔情下,终于突破心防,改口十多年的“姐姐”成“老婆”。
我们的订婚典礼,江月足足筹备了半年,邀请了远东各界名流参加。
订婚前夕,我收到顾家父母托人送来的价值过亿的宝石胸针。
江月将礼物捧带我面前,问我怎么处理。
我低垂眼眸,声线毫无波澜:
“退回去吧,如果他们不收的话,就拍卖出去,所得款项捐给战争地区的儿童。”
恩怨已清,我也不想再和顾家有任何纠葛。
那些年顾辞雪替弟弟“补偿我”给的钱,我一分都没碰过,更没带走。
江月注意到我有些低落,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我看着她无比温柔的模样,突然发问:
“你就这么放心顾辞雪天天来纠缠我,不怕我心软回头么?”
她绽开一个清澈的笑容,目光全是宠溺:
“如果你会心软,那说明我对你还不够好,是我还要努力。”
“叙白,无论你选不选择我,我都不希望你回头。”
“我不想再看见你那么痛苦了。”
我眼泪瞬间掉来下。
脑海浮现这十年来,无数个痛苦不已,支撑不下去的时刻。
都是江月赶赴万里,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。
直到我连续被抽骨髓三个月,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。
我的心终于随着身体彻底枯萎。
订婚当天,顾辞雪混入宴会。
她被一群黑衣保镖拦着,只能远远冲我单膝下跪:
“叙白,我真的错了,我纠正一切错误,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“从前没能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,我知道你有遗憾,现在我来弥补你。”
“以后的人生,我们不再有遗憾,好不好?”
她掏出一个丝绒盒子,将硕大的宝石戒指举高在头顶。
我的呼吸滞住一瞬,看出来那是年少时我爱慕顾辞雪,在日记上画下的戒指样式。
还悄悄写下少年心事:
以后我要拿着一个粉红的大钻戒跟辞雪求婚,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。
我愣住。
顾辞雪拿出一本厚厚的日记。
那是我在顾家二十年,陆续写下的心情。
她哭得涕泗横流:
“叙白,日记我都看了,这些年你的苦你的痛我都知道了。”
“你明明那么爱我,说永远都要和我在一起,现在说一句我愿意,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”
我忽地抖了一下,稳住呼吸。
缓缓朝顾辞雪走去。
11
身后江月的视线灼热,但她没有阻拦我。
一派稳重无畏的模样。
细看,明明指尖都在发颤。
我挥手屏退保镖,迈步走到了顾辞雪身边。
她满眼泪光,欣喜地看向我。
我嘴唇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,将日记从她手里抽出来。
转手扔进一旁的壁炉里。
火苗窜起,灼灼燃烧泛黄的纸张。
要不是顾临川突然带我出海,顾家里我的私人物品,早就毁掉了。
顾辞雪嘶吼着去抢,已经来不及。
她双手在火中被灼烧出无数水泡,最后只抢出碳化的几张纸张。
我看着她丧家之犬般的模样,冷言说道:
“看在你爸妈送来贺礼的份上,我不计较你今天闹事。”
“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容忍,我也最后说一次。”
“我们已经恩断义绝,再无瓜葛,滚远一点。”
保镖将她拖起来,钻戒掉在地毯上。
我毫不犹豫踩着戒指,转头走向江月。
不理会顾辞雪疯狂的吼叫:
“不要!我不要!叙白求求你!”
“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,我什么都不要,顾临川的孩子我也不要,我只要你!”
“你相信我......”
令人不安的喊声逐渐被脱离宴会现场,我牵起江月的手,递给她一个温柔的笑。
忽然,温馨宁静再次被尖锐的吼叫打断。
凄厉的喊叫划破天际。
我心头猛跳,跟在众人身后小跑出去。
保镖将顾辞雪拖出大门之后,她甩开人群走向自己的车。
却不是走向驾驶室,而是从后车厢拖出一个血淋淋的男人。
那佝偻的身姿,赫然是她的养弟顾临川。
顾临川抬起苍白的脸,无力地呼叫救命。
向来爱他如命的顾辞雪却充耳不闻,将他扔在路中间,坐进驾驶座。
看见我靠近后,冲着我惨然一笑:
“叙白,对不起。”
“我来赎罪了......”
说完,她猛地踩下油门,直直朝顾临川碾过去。
颤心的惊叫短促收束,下一秒就是轰隆撞击声。
将顾临川碾压成血团的车辆,自杀式撞向路边树上。
砰声爆炸,火苗席卷全车。
江月将我紧紧牵着我的手,生怕我受惊分毫。
我十分冷静:
“叫警察和救护车来处理吧。”
“老婆,我们马上换个场地好不好?真是晦气。”
江月轻吻我的唇:
“老公大人说什么都可以。”
半小时后,全部人员撤离。
盛大的宴会在远东最豪华的酒店重新开启。
我的新生,也同时展开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