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在那一声尖锐的警报后,彻底哑了。
街角的广告牌兀自闪烁着炫目的光,画面里笑容标准的模特推销着永远不会再有人听见的商品。车辆废弃在街道上,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。风穿过高楼间的缝隙,发出呜呜的哀鸣,这是城市唯一被允许的“自然”声响。
每个人脖子上都套着那个东西——官方称之为“声源抑制环”,冰冷的黑色金属贴合着喉部皮肤,内侧那排细密的传感针时刻抵着颈动脉。它监测每一次声带的微弱振动,一旦判定为“试图发声”,第一次警告是足以让人瞬间失禁的剧烈电击,第二次……没有第二次。街角那片总也洗不干净的黑褐色污渍,就是答案。
我叫K,是这座巨大坟墓里的一个活尸。和所有幸存者一样,我用植入眼球的微型投屏交流,文字信息无声地流淌在视界里,冰冷、高效,毫无人气。回家,领取配给品,躲避偶尔呼啸而过的、喷洒消毒剂的执法无人机,然后回到那个四壁空空的避难所,等待第二天重复这一切。
直到我听见她的声音。
那是一个配给日,我拖着步子穿过死寂的超市废墟。拐过积满灰尘的货架,角落传来极其细微的、窸窸窣窣的响动。不是老鼠。是一种更轻巧的……翻动东西的声音。
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电击棒,屏息靠近。
然后,我听见了。
极轻极轻,气若游丝,几乎要被自己的呼吸声盖过。是一个女孩在哼唱。没有歌词,只是几个简单音符组成的调子,断续,甚至有点跑调。
但在那一刻,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后又猛地松开,血液轰然冲上头顶。声音!未被过滤、未经电子转换、活生生的、人类的声音!
我猛地探头。
她惊惶回头,怀里抱着几包过期的饼干,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,只有一双眼睛,极大,盛满了最原始的恐惧。她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。
她也戴着项圈,黑色的金属环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脆弱。
可她刚刚发出了声音!
免疫者?
这个词像电流一样击穿我的脊髓。官方宣称绝对零感染率,每一个免疫者都该被“保护性隔离”——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隔离。她是个漏网之鱼。
她看到我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就想跑,可虚弱让她踉跄了一下。
没有思考。本能驱动了一切。我扑上去,用最快的速度捂住她的嘴——尽管我知道项圈的存在让这举动多余——另一只手死死箍住她,不顾她微弱的挣扎,将她拖进了旁边废弃的储物间。
视界里闪过附近执法无人机巡航的绿点轨迹,最近的一个正在三百米外。我不能冒险,不能让她引来任何注意。
她用尽全力踢打我,喉咙里发出被困小兽般的呜咽,项圈的警告红灯开始急促闪烁。
我压低声音,几乎是把嘴唇贴在她耳边,用气声嘶吼:“别动!想活就别出声!”
她僵住了,不是因为我的威胁,而是因为……我听到了她的呜咽,却没有被电击?她的项圈是坏的?还是我的听力出现了幻觉?
红灯渐渐熄灭了。
我拖着她,利用断墙和阴影的掩护,一路躲回我的避难所——一栋老旧公寓楼的地下室。铁门在身后沉重关上,落下三道锁。世界重新被彻底隔绝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