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红线直播夜
雨滴落下来，像谁把铁桶扣在屋顶，用手一顿一顿敲击着桶底。沧州客服园区的路灯蒙着雾，灯光把雨丝拉成银针，扎在地面的环氧地坪上，碎成水雾。柴油味从围墙外渗进来——食品厂的夜班货车刚熄火，尾气混着雨腥，沿着排风扇飘进二楼直播间。
林羡把牛仔外套的领口竖起来，袖口磨白的线头黏在下巴。耳返里，父亲的声音混着扳手敲击：“羡娃，电瓶正负极咋又打花火？”他一边应着“别慌，先断总闸”，一边用肩膀夹住耳机线，双手在键盘上噼啪预热——今晚全员钉钉直播，HRBP赵一倩要宣布“技术支持零温度红线”。
19:29，大屏蓝光打在他颧骨上，黑眼圈像两条被烫皱的胶带。倒计时3秒，直播间弹幕开始刷屏：【来了来了】【今天谁第一个被扣50？】。赵一倩的声音踩着秒针切进来，软糯普通话带着颗粒度：“各位同学，晚上好，先点赞再听讲，赋能自己哦。”
她身后PPT切出鲜红数字：口语化一次 -100元；三秒未首响 -50元；情绪值≥3却未献花 -200元。红色“-50”像血条瞬降，弹幕齐刷【肝颤】。赵一倩微笑露出八颗牙：“解释权归公司所有，收到请打1。”
林羡右手指腹悬在回车键，左手还在耳机线里给父亲报参数：“把扳手逆时针半圈——”啪，园区外爆出一朵蓝火星，耳返里“滋啦”一声。就在这0.9秒的空隙，系统工单弹窗抢先跳进他的坐席：【帝皇侠向您发起投诉咨询】，计时器00:00:03，首响超时警报亮起。
“叮——”头顶的LED大屏实时刷新：林羡，-50元。弹幕瞬间鸡血：【第一滴血】【技术大神也翻车】。林羡喉结上下两次，指甲抠进牛仔外套缝线，来回磨。他迅速在键盘敲下官方开场白：“尊敬的用户您好，欢迎使用零温度技术支持，工号A007为您朗读。”发送键刚回弹，大屏又闪：本月绩效余额 -127元。
赵一倩声音继续飘：“绩效为负的同学，需在24小时内签字确认，否则自动触发‘PIP改进计划’。”她故意停顿，让恐惧发酵。林羡的余光里，孙彤抱着胳膊靠在椅背，玫红外套勒得锁骨发红，嘴角却翘——这就是功高震主的下场，凭什么林羡的技术比作为客服主管的自己更高。
帝皇侠的对话框开始闪烁白框，头像一把金色镰刀，后台计数217次。对方发来一句：“别废话，给句痛快话，退不退款？”林羡把FAQ第17条照搬过去，一秒后系统质检：【通过】。可客户情绪值瞬间飙到4，弹幕起哄：【要献花了要献花了】。没有献花，只有扣分预警红灯跳闪——再扣200就直通人事面谈。
19:38，直播结束，赵一倩留下一句“同学们加油打怪”便关麦。办公区灯光切换到夜班模式，冷白灯管像倒挂的冰棱。孙彤踩着高跟鞋过来，把A4纸拍在林羡桌前：“签字，已阅。”纸张雪白，抬头三号黑体《技术支持零温度红线确认书》。她指甲刚做猫眼石，闪绿光，像给死刑令盖章。
林羡弯腰找笔，肩口被孙彤轻碰，外套口袋突然一沉——铜钥匙滑脱，“当啷”砸在环氧地坪，弹起半掌高，反光划出一道细白线。他脚尖快过意识，啪地踩住钥匙，金属锐响被键盘风扇吞没。孙彤皱眉：“注意形象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