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捡钥匙同时摸到抽屉缝里的震动——父亲淘汰的诺基亚N95正在抖，木抽屉发出嗡鸣，与直播间残响麦克风同步失真，像有人在黑箱里敲鼓。林羡把钥匙攥进掌心，凉意顺腕骨爬到肘弯。他拔开钢笔，在确认书末尾写名字：林羡。最后一捺收得急促，纸面划破，墨迹晕成黑翅。
起身那秒，大屏弹出新的系统消息：【帝皇侠已追加投诉，理由：朗读内容听不懂，申请赔偿】。红色叹号叠在-127元后面，像两块烙铁。林羡把N95掏出来，屏幕亮着录音图标，时长19:38:47，刚好框住赵一倩的“解释权”与帝皇侠的白框头像。
雨声还在敲铁皮，耳机里父亲终于松口气：“灯亮了，收割机嗡嗡转。”林羡没回答，他把确认书对折，塞进牛仔外套内袋，贴近胸口。铜钥匙被掌心焐热，锯齿硌着掌纹，像给他此刻的负数人生做一枚冷硬的注脚。
窗外，食品厂的大灯骤灭，黑夜收走最后一丝温度。走廊尽头，夜班开工铃“滴——”拖长，帝皇侠的新工单再次跳到队列最顶，闪着镰刀白框，计时器归零重计。
2 绩效黑洞
01:25，机房的LED顶灯像一排倒挂的月亮，冷白光把地板胶照得发灰，也照出每个人眼白里的血丝。空调嗡鸣混着键盘噼啪，夜班最后一小时，空气里全是咖啡混着速食面的酸味，黏在喉咙口，咳也咳不出去。林羡把耳机往右掀一寸，耳棉吸饱汗水，胀成微湿的海绵，耳道里“咔哒”一声，像拔掉塞子——世界安静不到两秒，随即又被密集的提示音灌满。
钉钉跳出一排红点，像夜班飞蛾扑火，连续六击：
【帝皇侠001】未读工单+1
【帝皇侠002】未读工单+1
……
【帝皇侠006】未读工单+1
六点连珠，红得发黑。林羡鼠标滑过，箭头变成小圆圈旋转，他下意识用指节去顶镜框，镜片上两团青白灯斑跟着抖了抖。六枚钉子钉在屏幕，未读数红点连缀成一条虚线，像手术缝合口，随时裂开。
“林……羡！”孙彤的嗓音从后排劈过来，尾音上扬假装温柔，却把整排隔断的吸音棉都刺穿。她齐肩发一甩，玫红外套系在腰间，走路带起小旗似的风，“六连投，醒神了吗？”
格子间里陆续抬头，黑眼圈像统一配发的工牌套绳，勒得人喘不过气。空气瞬间黏住，只有打印机在啪嗒啪嗒吐纸，像计时器。
林羡没回话，他拖动工单：六账号同一IP、同一设备指纹，投诉理由复制粘贴——
“解释太专业，口语化，听不懂，要求赔偿。”
帝皇侠的招牌句式，他闭着眼都能背。孙彤已经三步并两步冲到身后，高跟鞋踩裂地砖似的脆响，“按新版‘技术背锅制’，一人投诉，全组扣五十。六乘五十，三百贡献值给你喜提绩效黑洞。满意不？”
林羡喉咙发干，摘下耳机想找润喉糖，抽屉拉开两寸，老旧诺基亚N95的屏幕在暗处亮了一秒，蓝光像擦着一根火柴。他伸手进去，指尖触到那枚铜钥匙，冰凉，转了三圈，把抽屉重新推死。没人注意到这一下，只有保洁阿姨在过道哗啦换垃圾袋，塑料袋声盖过金属摩擦。
“说话！”孙彤啪地合上怀里的文件夹，“哑巴了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