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明是在傍晚时分踏入雾镇的。
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,最后停在一块锈迹斑斑的“雾镇”路牌前,车轮扬起的黄土混着山间的雾气,在他眼前织成一片灰蒙蒙的网。他背着半旧的登山包,包里塞着手电筒、打火机、防水笔记本、一台老式胶片相机——那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,据说能拍出“肉眼看不见的东西”,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。车刚停稳,司机就催着他下车,语气里带着不耐烦:“这破地方我只停三分钟,晚了没车下山,你自己在这儿喂蚊子。”
李明刚站稳,客车就“突突”地冒着黑烟往山下冲,卷起的风裹着雾气扑在他脸上,湿冷的气息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。明明是初秋,雾镇却冷得像深冬,路边的野草都泛着青白色,连风刮过树叶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死气。
镇口只有一家杂货店,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,灯笼穗子上积着灰,被风一吹,有气无力地晃着。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坐在小马扎上抽旱烟,烟杆是枣木的,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,烟锅里的火星在雾里忽明忽暗,像只快熄灭的眼睛。
“小伙子,找地方住?”老头先开了口,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,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咳嗽,“镇上就一家客栈,老槐树那家,别走错了。”
李明点头,刚要道谢,老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掌心粗糙得像树皮,力气大得惊人。“你是来瞅苏家那宅子的吧?”老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烟锅里的火星亮了亮,“听我一句劝,别去。那宅子是个‘吞魂罐’,进去的人,魂都得被勾走。”
李明心里一紧。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此行的目的,只在一个快荒废的民间异闻论坛上查到雾镇——关于苏家古宅的帖子散落在角落,发帖人大多匿名,有人说曾在深夜看到古宅二楼有穿旗袍的影子晃,有人说路过时听到里面有女人哭,还有个ID叫“雾镇守墓人”的人留过一句话:“苏婉清的镜子还在等,等下一个‘伴儿’。”
这些零碎的传闻像钩子一样勾着他的好奇心。他是个自由撰稿人,专写民间异闻,之前跑过十几个废弃老宅,遇到的不是人为造假就是自然现象,从没见过真“邪性”的事。这次来雾镇,他不仅想验证传说,更想找到“苏婉清”的真相——那个帖子里反复出现的名字,像个缠绕在古宅上的诅咒。
“只是来采风。”李明含糊地挣开老头的手,手腕上留下几道红印,“您说的苏家古宅,我没听过。”
老头看着他的背影,重重地叹了口气,烟锅里的灰掉在地上,被雾气打湿,变成一滩黑印。“不听劝啊……”他的声音裹在雾里,飘得很远,“三十年前有个年轻人,跟你一样,背着包就往里闯,第二天被人发现躺在宅门口,嘴里嚼着自己的舌头,手里攥着半块旗袍料子……”
李明没回头,脚步却下意识地快了些。他不敢再听,怕再多听一句,那股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寒意会把他冻僵。
老槐树客栈比他想象的更破旧。门口的老槐树树干粗壮,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,叶子落得差不多了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,像无数只干枯的手抓着天。树干上刻着很多名字,大多已经模糊,只有最下面一行还清晰:“阿武与婉清,永不负”,字迹被风雨磨得浅了,却还能看出当年刻字人的用力。